脚步声踏上了二楼的地板,沉重而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拖沓。烟草混合着汗液的酸臭味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林晚蜷缩在角落最深的阴影里,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握着匕首柄的手冰冷僵硬,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完了。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穿了她最后的侥幸。
那身影在楼梯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适应二楼的黑暗,然后,朝着她藏身的这个房间走了过来!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步都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林晚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维有了一瞬间的凝聚。
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那身影出现在房门口,模糊的轮廓堵住了唯一的光源时,林晚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和力气,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从阴影里窜了出来!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朝着房间内侧、远离门口的方向!
她记得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木板!
“谁?!”门口的身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粗嘎的喝问,手电筒的光柱胡乱地扫了过来。
林晚顾不上暴露,扑到那堆杂物前,抓起一根相对顺手的、带着钉子的木棍,转身,背靠着墙壁,将木棍横在身前,匕首依旧紧紧握在另一只手中,锋刃在黑暗中反射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指向那个不速之客!
手电光柱定格在她身上。借着光线,林晚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一个身材粗壮、胡子拉碴、穿着脏污工装的男人,眼神浑浊,带着酒气和一丝被惊扰的恼怒,手里并没有拿枪,只拎着一根铁棍。
不是“夜枭”的专业清道夫!像是一个……流浪汉或者趁机摸进废弃房屋的小偷?
这个发现让林晚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但恐惧并未消散。对方手里的铁棍和那不善的眼神,同样致命。
“妈的,吓老子一跳!”那男人啐了一口,眯着眼打量林晚,目光在她虽然狼狈却难掩清秀的脸上和手中的匕首上逡巡,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淫邪和贪婪,“哪儿来的小娘们?躲这儿干嘛?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他晃了晃手里的铁棍,威胁意味十足。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虽然不是“夜枭”,但眼前的危机同样可怕。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因为恐惧而发紧,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我……我没钱。你最好离开,我……我朋友马上就到!”她试图虚张声势。
“朋友?”男人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往前逼近了一步,“编,继续编!这破地方鬼都不来!把刀放下,陪老子玩玩,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他话音未落,突然猛地向前一冲,手中的铁棍朝着林晚握着木棍的手臂砸来!动作粗暴,毫无章法,但力量十足!
林晚吓得尖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木棍格挡!
“哐!”
木棍与铁棍相交,发出沉闷的巨响。巨大的力道震得林晚手臂发麻,木棍脱手飞了出去!她整个人也被带得向后踉跄,撞在墙壁上,眼前一阵发黑。
男人见状,狞笑着再次扑上,伸手就朝着她的衣领抓来!
就在那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一直被林晚紧紧握在右手的匕首,如同沉睡的毒蛇骤然苏醒!
她没有丝毫犹豫!
脑海里只剩下沈砚那句冰冷的话——“遇到危险,别犹豫。”
“噗嗤!”
一声轻微的、利刃切入肉体的闷响!
匕首锋利的尖端,精准而狠厉地刺入了男人抓来的手腕!
“啊——!!!” 杀猪般的惨嚎瞬间划破了废弃小楼的寂静!
男人猛地缩回手,手腕处鲜血汩汩涌出,剧痛让他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扭曲的恐惧和痛苦。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腕,又惊又怒地瞪着林晚,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林晚握着滴血的匕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刚才那一刺,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温热的血液溅了几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感。
男人捂着伤口,眼神由贪婪变成了狠毒和恐惧交织,他死死盯了林晚一眼,似乎想扑上来报复,但看到她手中依旧紧握的、滴着血的匕首,以及她那虽然颤抖却异常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被求生欲压倒。他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脏话,转身连滚带爬地冲下了楼梯,伴随着仓惶远去的脚步声和痛苦的呻吟,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小楼重新恢复了死寂。
林晚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身旁。她看着自己沾血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眼泪混合着冷汗,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她杀人了……不,是伤人了。为了自保。
那种亲手将利刃刺入活人身体的触感,冰冷而真实,像噩梦一样烙印在她的感官里。这与她过去平静的、充满书香的世界,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勉强止住颤抖。楼下的动静早已消失,那个男人应该已经逃远了。但她不敢再待在这里。血腥味会引来麻烦,那个人也可能带同伙回来。
她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匕首,用一块破布擦干净上面的血迹,重新藏好。她不敢从正门出去,摸索着找到另一个房间,那里有一扇窗户的木板似乎松动了些。
她用尽力气,撬开松动的木板,从窗户爬了出去,落在楼后杂草丛生的地面上。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里外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她不敢再找什么固定的藏身之处,只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县城的边缘地带,借着夜色和阴影,漫无目的地游荡,躲避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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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内,沈砚睁开了眼睛。短暂的休憩并未消除虚弱,但锐利的思维已经重新占据主导。
隼的提议在他脑中反复权衡。合作,意味着暂时的安全和资源,也意味着更深的卷入和潜在的失控。不合作,以他现在的状态,独自面对“夜枭”的追杀,几乎是死路一条。
而且,林晚……他必须知道她的下落。
他需要筹码。
目光再次落在那小小的黑色U盘上。这或许是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筹码。
他小心地将U盘取出,藏在房间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然后,他拿起隼之前放在床头的纸笔——那是给他必要时记录身体状况用的。
他沉吟片刻,没有写字,而是用铅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快速勾勒起来。
线条简洁,却极其传神。不是地图,不是武器,而是一幅素描。
画面上,是一个女子的侧影。她微微低着头,脖颈的线条优美而脆弱,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虚空某处,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定。她的手里,似乎虚握着什么东西,像是在……喂养一只看不见的小动物?背景被刻意虚化,只有几笔潦草的线条,暗示着可能是窗台,和一点代表生机的绿色。
这是林晚。是他在那个破败石屋里,高烧迷糊前,最后清晰印在脑海里的画面。她照顾着那盆猞猁带来的、象征希望的绿萝时的样子。
他画得很快,几乎不加思索,仿佛这个影像早已刻骨铭心。
画完最后一笔,他放下铅笔,看着纸上的女子,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他将这张素描仔细地折叠好,塞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紧挨着那个隐藏U盘位置的衣服夹层。
这无关策略,也并非计划。只是一种……本能。仿佛将她的影像带在身边,就能在那未知而危险的前路上,汲取到一丝虚幻却必要的暖意和力量。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体力的进一步恢复,等待与“隼”的下一次交锋,也等待……关于林晚的,任何一丝一毫的消息。
夜色深沉,县城边缘流浪的林晚,与安全屋内蛰伏的沈砚,各自在绝望与希望交织的钢丝上,艰难地维持着平衡。而那张藏在沈砚胸口的素描,像一颗沉默的种子,在冰冷的黑暗中,悄然孕育着无人知晓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