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记者?是我……林晚……”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希望如同潮水般冲垮了林晚强撑的堤坝,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哽咽,几乎语无伦次。
电话那头的苏记者显然愣住了,停顿了两秒,才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确认:“林晚?哪个林晚?一中的林老师?”
“是!是我!”林晚用力点头,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苏记者,我需要帮助!我现在……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有人受伤了,很重的伤,我们在被追杀……”
她的话语急促而混乱,试图在最短时间内说明情况,却又因为恐惧和激动而组织不起完整的句子。
“冷静点,林老师!慢慢说,你在哪里?谁受伤了?被谁追杀?”苏记者的声音变得严肃而急促,透露出职业性的敏锐和关切。
“我在……在一个叫清水屯附近的县城边上,具体说不清……受伤的是……是一个朋友,枪伤,感染了,高烧……”林晚喘着气,尽量压低声音,警惕地扫视着小卖部内外,“追杀我们的人……很危险,是……是一个叫‘夜枭’的组织……”
“夜枭?”苏记者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明显的震惊,“你确定是‘夜枭’?!林晚,你到底卷进了什么事情里?!”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无助和委屈席卷了她,“苏记者,求求你,帮帮我,帮帮他……他快不行了……猞猁……就是另一个帮我们的人,去找药了,但我联系不上她,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话语再次陷入混乱,恐惧让她几乎崩溃。
“听着,林晚!听着!”苏记者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现在在哪里?具体位置!告诉我一个你能待着、相对安全的地方,我马上想办法过去接你!或者给你安排一个绝对安全的落脚点!”
“我……我在一个路边小卖部,公用电话……旁边有条巷子……”林晚努力描述着自己的位置。
“好!呆在那里别动!尽量隐蔽!我大概需要……三小时,不,两小时!我尽快赶到!听着,在我到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跟任何人走,保护好自己,明白吗?”苏记者的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明白……我明白……”林晚连连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电话保持畅通,如果有变动,想办法通知我这个号码!等我!”苏记者最后叮嘱了一句,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林晚却依旧紧紧握着它,仿佛这是连接她和外界、连接生机的唯一纽带。老太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放下听筒,连声道谢,然后快步退回了那条堆满杂物的僻静小巷。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林晚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但这一次,颤抖不仅仅是因为恐惧,还有绝处逢生的激动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苏记者会来。她会得救。
那沈砚呢?猞猁呢?
这个念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她刚刚升起的暖意。她抱紧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苏记者能救她,但能及时找到并救出深陷险境的沈砚吗?猞猁能找到药吗?沈砚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未知像一张巨大的、黑暗的网,将她刚刚获得的一点安全感再次笼罩。
---
矿洞深处,时间失去了意义。
沈砚感觉自己在一片粘稠的、冰冷的黑暗泥沼中挣扎。高烧像是从骨髓里烧起来的业火,灼烤着他的五脏六腑,而外界的寒意又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冰与火的酷刑交替折磨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肩头的伤口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一种腐烂般的、带着脓液粘腻感的钝重存在,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那片区域,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悸动。
“……水……”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砂纸,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意识在彻底涣散的边缘徘徊。黑暗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训练营冰冷的器械,任务目标惊愕的眼神,石头倒下前最后的托付……还有,林晚。
她的影像比其他任何画面都更清晰,更顽固。
是她在地缝边缘死死拉住他时,那双写满了“不准放弃”的眼睛。
是她笨拙却认真地喂他喝粥时,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
是她在他高烧颤抖时,小心翼翼环抱住他,传递过来的、带着馨香的体温。
是她……掌心那柔软的、坚定的触感。
这些画面和感觉,成了对抗无边黑暗和死亡侵蚀的唯一武器。
他不能死。
这个执念如同黑暗中孕育出的一颗微小的、却极其坚硬的核,支撑着他即将崩散的意识。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冰冷僵硬,仿佛不属于自己。他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驱动着那只被猞猁用力握过、又被他幻觉出林晚温度的手,极其缓慢地,向着自己的腰间挪动。
那里,空荡荡的。猞猁拿走了所有明显的武器。
但他记得,在更早之前,在那件被换下的、沾满血污的病号服内侧口袋里,似乎……缝着什么。
是石头交给他的……那个小小的、坚硬的物体。
他用尽力气,指尖终于触碰到了急救毯下,粗糙衣物掩盖下的那个微小的凸起。是一个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是什么,他已经无力思考。但这触碰,这个“他还拥有某物”的认知,像一剂强心针,微弱地刺激了他濒临停滞的神经。
他蜷缩起身体,将那只握着那微小硬物的手,紧紧按在自己滚烫的、剧烈起伏的胸口。
仿佛这样,就能守护住最后一点什么。
矿洞外,天色不知是正午还是傍晚。猞猁依旧没有回来。
洞内,只有他粗重痛苦的呼吸声,和那紧按在胸口的、握着未知之物的手,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那一点由记忆和执念点燃的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摇曳着,挣扎着,不肯熄灭。它在等待,等待一个遥远的呼应,或者……最终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