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而压抑。
耳麦里,“归途客”不再说话,只有偶尔传来的、极其轻微的电流嘶声,暗示着通讯并未中断,也暗示着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监控着外部那未知的威胁。这份沉默比任何催促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苏婉紧盯着平板上的路线图,脚步又快又急,不时紧张地回头确认林晚跟上了。林晚左手提着空了不少的能源箱,跟在她身后。右手的伤口在奔跑颠簸中疼痛加剧,像是被火烧灼着,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将所有注意力都用在辨认昏暗环境和跟上苏婉的脚步上。
黑暗的通道像巨兽的食道,吞噬着光线和声音,只有她们两人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又被扭曲放大,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慌。每一次拐弯,她都觉得阴影里似乎藏着什么;每一次经过一个岔路口,她都感觉后背发凉,仿佛有视线黏在上面。
“快到了,”苏婉压低声音,指着前方隐约透来些许微光的出口,“前面就是主控区通道了!”
希望就在眼前。林晚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向前方。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踏出这条废弃通道的瞬间——
“嘘!”耳麦里突然传来“归途客”一声极短促急切的警告!
林晚和苏婉猛地刹住脚步,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两人下意识地紧紧贴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阵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某种金属部件轻微碰撞的嗒嗒声,从主控区通道的方向由远及近传来!
不是一个人!
脚步声沉稳、训练有素,带着一种冰冷的、目的性极强的压迫感,在寂静中敲打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林晚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丝一毫的呼吸声泄露出去。苏婉在她旁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死死咬着下唇。
那脚步声在靠近通道口的地方似乎停顿了一下。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苏婉抓住她胳膊的手瞬间收紧了,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却并未转向她们所在的这条废弃通道,而是继续沿着主控区通道向前,逐渐远去,最终慢慢消失在听觉范围之外。
危险…暂时离开了?
两人依旧僵在原地,贴着墙壁,足足等了一两分钟,确认外面再没有任何异常声响后,才敢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探出头去观望。
主控区通道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灯光无声洒落。
“走…”“归途客”的声音再次从耳麦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们过去了,暂时没发现这里。快回来!”
林晚和苏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惊恐。两人不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冲过最后一段距离,闪身进入了主控室的安全门内。
“归途客”立刻在控制台上操作,安全门在她俩身后无声地滑关、落锁,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直到这时,林晚才彻底松懈下来,双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倒在地。她靠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擂鼓。苏婉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扶着旁边的仪器架,脸色依旧苍白。
“是‘猎犬’小队,”“归途客”转过身,脸色凝重地看着她们,确认她们没有受伤,“标准的三人侦察小组。他们应该在 systematically 搜查这片区域。这里…恐怕藏不了多久了。”
他的话让刚刚缓解一点的紧张气氛再次骤然绷紧。
林晚下意识地看向医疗舱。沈砚依旧安静地沉睡着,对刚刚逼近的危险一无所知。那争取来的八个小时,在外部搜索的威胁下,显得如此脆弱。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走向医疗舱。每一步都感觉沉重无比,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有心理上的。
她再次站到那个熟悉的位子,目光贪婪地确认着沈砚的状况。生命体征数据平稳,他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安稳了一些。
她的左手无意识地抬起,想像之前那样,轻轻贴上冰冷的玻璃。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玻璃的前一秒——
医疗舱内,沈砚的右手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无意识的抽动,那动作带着一丝微弱的、却明确的意向——他的指尖微微抬起,然后轻轻落在了内侧的玻璃壁上,正好对着她原本想要触碰的位置。
隔着一层冰冷的、坚硬的玻璃。
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眉头却不再紧蹙,仿佛这个细微的动作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的一点点力气,又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回应和寻找。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与悸动瞬间涌了上来,冲垮了她强撑的镇定。她的眼眶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
她不再犹豫,将自己微微颤抖的左手掌心,轻轻地、完整地贴在了外侧的玻璃上。
隔着一层玻璃,她的掌心,对着他微屈的指尖。
仿佛能感受到那一点点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暖意。
她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任由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滑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所有的恐惧、疲惫、紧张,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却又奇异地化作了一种更加沉静的力量。
他没有醒,他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这个细微的、隔着一层屏障的“触碰”,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地传递了过来。
他还在坚持。 他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
沈砚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滑落,重新没入淡蓝色的液体中,恢复了安静。他似乎再次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或修复之中。
林晚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掌心紧紧贴着玻璃,仿佛要将那一点温度烙印进去。
直到“归途客”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决断,“八个小时,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者…找到反击的手段。”
他看向林晚和苏婉,目光锐利。
“那段加密日志,‘守夜人’最后的信息,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我们必须解开它。”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林晚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那只依旧贴在医疗舱玻璃上的手。
“林晚,”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或许…不需要他完全清醒。你是目前与他‘连接’最深的人。尝试一下…握着他的手,集中精神,去想,去感应…也许,‘钥匙’的机制,并非我们理解的那样死板。”
这个提议近乎玄学,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在眼下这种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可能都值得尝试。
林晚缓缓转过身,看向“归途客”,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却已然变得清明而坚定。
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