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的荧光只能照亮几步之遥,岩石通道狭窄而陡峭,不断向上延伸。空气依旧潮湿冰冷,但那种地下排水系统特有的陈腐气味逐渐被一种更清新的、带着泥土和矿物味道的空气所取代。
每向上一步,都耗尽了林晚所剩无几的体力。冰冷的湿衣紧贴在身上,沉重又寒冷。但她咬紧牙关,跟着前方那点幽绿的光晕,机械地迈动双腿。
掌心里,那枚“鸦羽”再无声息,仿佛刚才那声悠长的确认耗尽了它最后一丝能量。但那份短暂的温热却像一颗火种,在她心底微弱地燃烧着,支撑着她。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林晚感觉双腿再也抬不动时,前方的苏婉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风!”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前面有出口!”
林晚精神一振,努力挤到苏婉身边。果然,一股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带着凉意的空气,从通道前方吹来。
荧光棒向前照去,通道在这里变得稍微宽敞了一些,尽头似乎被一些乱石和枯枝堵塞着,但缝隙间隐约有微弱的光线透入!
是天光!
虽然极其微弱,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之后,这一点点自然光如同神迹!
“出口被堵住了,但应该能弄开!”苏婉将荧光棒递给林晚,自己上前开始小心地清理那些堵塞物。
石块和枯枝被一点点搬开,更多的光线和冷空气涌了进来。林晚也上前帮忙,手指被粗糙的石块划破也毫不在意。
最后一块较大的石头被两人合力推开。
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洞口出现在眼前!外面似乎是夜晚,深蓝色的天幕上挂着几颗疏星,冰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草木和自由的味道。
“快出去!”苏婉让开位置。
林晚率先趴下,艰难地从那个狭小的洞口爬了出去。外面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缓坡,她滚倒在冰冷的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感受着夜风吹在脸上的冰凉触感,恍如隔世。
苏婉紧随其后爬了出来,迅速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像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山野坡地,远处有城市的模糊灯火,但周围只有风声和虫鸣,看不到任何人迹。她们爬出来的洞口隐藏在一堆乱石和茂密的灌木之后,极其隐蔽。
“暂时安全。”苏婉松了口气,瘫坐在草地上,疲惫地揉了揉脸,“我们好像到市郊的废弃矿区了。”
两人劫后余生,相顾无言,只有沉重的喘息声。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冰冷的湿衣在夜风吹拂下变得愈发寒冷,必须尽快处理。
苏婉从那个防水性能极好的背包里找出最后两件压缩保温毯,递给林晚一件。银色的薄膜裹住身体,总算驱散了一些寒意。她又找出一点高能量巧克力棒和清水,两人分着吃了,补充体力。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更安全的落脚点。”苏婉摊开一张皱巴巴的防水地图,就着月光和荧光棒仔细查看,“我们现在应该在这个位置...往东走几公里,有一个废弃的小型气象站,是老烟斗以前准备的备用安全点之一,应该还算隐蔽。”
确定了方向,两人收拾好仅剩的物资,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东走去。
荒野夜行并不轻松,但比起地下那绝望的奔逃,已然好了太多。至少,她们暂时摆脱了即刻的追杀。
一个多小时后,一座低矮的、有着白色圆顶建筑的废弃小院出现在山坡下。围墙倒塌了大半,院子里荒草齐腰深,看起来确实废弃已久。
苏婉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带着林晚绕到院子后面,在一棵老槐树下的乱石堆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电子锁。输入一长串密码后,旁边一块看似天然的地皮悄然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入口。
“就是这里了。”苏婉率先走了下去。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只有十几平米,陈设简单,但有基本的床铺、桌椅、储备的罐头食物和瓶装水,甚至还有一个小的应急电源设备。虽然布满灰尘,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能遮风挡雨的避难所。
苏婉仔细检查了入口和通风系统,确认安全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这里绝对安全,信号屏蔽,物资够我们支撑几天。”她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疲惫,“我们先处理一下伤口,换身干衣服,好好休息一下。天快亮了,一切等天亮再说。”
地下室里有一些基础的医疗用品和干净的旧衣服。两人终于能脱掉那身冰冷湿透的衣物,用干净的湿毛巾擦拭身体,处理手上腿上被划破刮伤的地方,换上虽然不合身但干燥温暖的衣服。
做完这一切,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她们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各自倒在简易床铺上,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昏睡。
......
林晚是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唤醒的。
她睁开眼,恍惚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昨夜惊心动魄的逃亡如同一场噩梦,但身体的酸痛和掌心的伤口提醒着她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另一张床上,苏婉还在沉睡,眉头紧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林晚轻轻起身,没有吵醒她。她走到小小的餐桌旁,拿起上面那本沈砚的旧笔记本,还有那张素描和“鸦羽”。
阳光透过高处的气窗照进来,落在纸页和金属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轻轻抚摸着笔记本上那些沉默的素描和文字,指尖划过那句“她像一道划破永夜的光”,心脏依旧会为之一颤。
然后,她再次握住了“鸦羽”。
集中精神,意念如同纤细的丝线,缓缓探出。
——早安。我还好。你呢?
她等待着。阳光在室内缓慢移动,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几分钟后,就在她以为不会再有回应时。
掌心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短振动。
嗡。
像清晨的第一声鸟鸣,清脆而肯定。
紧接着,一次短暂却温暖的温热,包裹住她的指尖,持续了两三秒,才缓缓消退。
如同一个沉睡初醒的人,慵懒而温和地回应了她的问候。
他还在。他的状态似乎比昨夜更平稳了一些。
林晚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一种混合着心酸和喜悦的情绪充盈在心间。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让那份温暖的连接持续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收回意念。让他好好休息,不再打扰。
她拿起铅笔,在那张素描的背面,寻了一处空白,开始写下娟秀的字迹。
【晨光熹微,暂得安宁。见字如面,盼君亦然。】
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简单的报平安和牵挂。她将纸小心地折好,和“鸦羽”一起贴身收起。
这时,苏婉也醒了。她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看到林晚的神情,微微一愣:“你...联系他了?”
林晚点点头,嘴角带着一丝浅淡却真实的笑意:“嗯。他回应了,很平稳。”
苏婉长长舒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太好了...这真是最好的消息了。”
两人简单吃了些罐头食物当早餐,开始商讨下一步计划。
“我们现在暂时安全,但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苏婉摊开地图,神色凝重,“‘夜枭’的搜索力度只会越来越大。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怎么出击?”林晚问。
“两条线。”苏婉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会尝试用这里的设备,再次谨慎地链接‘巢穴’数据库,看看能不能获取更多关于西郊仓库救援结果和沈砚现状的确切信息,同时尝试联系可能幸存的其他‘守夜人’节点,比如‘影刹’。”
“第二,”她看向林晚,“你需要发挥你的特长。”
“我的特长?”
“写作。舆论。”苏婉的眼神锐利起来,“‘夜莺’的身份虽然危险,但也是利器。你昨晚那个用邮件引动媒体的思路是对的,但不够。我们需要更系统、更持续、更具杀伤力的舆论攻势。”
她指着地图上西郊工业园的区域:“我们需要把‘夜枭’在那里进行的勾当,一点点地、真真假假地透露出去。不是一次性爆炸新闻,而是持续的、挖掘式的爆料,吸引更多媒体和调查记者的目光,让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过来,让‘夜枭’疲于应付,不敢再轻易进行大规模‘清理’行动,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和空间!”
林晚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这不仅是为了救沈砚,更是直指“夜枭”要害的战斗方式!是她擅长且认同的方式!
“我该怎么做?这里没有网络...”
“这里有独立的、经过多重跳转和加密的卫星网络接口,虽然慢,但足够安全。”苏婉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设备箱前,打开,里面是一台看起来就很古老的笔记本电脑和卫星调制解调器。
“用这个。我会给你提供一些模糊的坐标、时间点和可能涉及的领域(医药实验、非法拘禁、环境违规),但具体的内容、笔法、节奏,需要你来把握。就像你以前写那些评论一样,但要更隐晦,更引导,留下足够多的钩子,让专业人士去挖掘。”
苏婉看着她,眼神充满信任:“你能做到吗?‘夜莺’女士?”
林晚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窗外荒芜的草地上,又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黑暗中挣扎的身影。
她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我能。”
阳光透过气窗,照亮了桌上那台老旧的电脑,也照亮了她眼中重新燃起的、锐利的光芒。
短暂的喘息之机已经结束。
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这一次,她不再只是被追逐的猎物。
她将用自己最熟悉的笔,化为刺向黑暗的利刃。
为了真相,也为了那个在永夜中为她亮起微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