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那间充满消毒水味和沉重秘密的医疗室。走廊里异常安静,只有远处不知名机器传来的低沉嗡鸣,以及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沈砚走在前面,步伐明显比平时缓慢许多,每一步都带着克制,避免牵动左肩的伤口。他的右手虚握成拳,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背脊却依旧挺直,像一柄收入鞘中却依旧警觉的利刃。
林晚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既警惕地扫视着管道纵横、光线昏暗的四周,又忍不住时时落在他略显踉跄的背影上,心揪得紧紧的。她手里紧握着那把沈砚给她的战术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这条走廊似乎没有尽头,两侧是斑驳的金属墙壁和无数紧闭的、标记着不同编号的密封门。有些门上有明显的破坏痕迹,甚至能看到里面散落的设备和文件,显然曾经历过混乱。
“这里……好像是个生活或研究区域。”林晚压低声音,指了指一间敞开的门内,可以看到翻倒的桌椅和散落一地的纸张。
沈砚点了点头,示意她保持安静。他的听觉远比林晚敏锐,能捕捉到更细微的声响。突然,他停下脚步,抬手拦住了林晚,侧耳倾听。
林晚立刻屏住呼吸,也努力去听。除了那恒定的嗡鸣,似乎……还有一种极细微的、像是金属摩擦的“沙沙”声,时断时续,从前方拐角处传来。
沈砚眼神一凛,轻轻将林晚拉向身边一个凹陷的墙体结构后,那里堆放着几个废弃的金属桶,勉强可以藏身。空间狭小,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因为压抑呼吸而微微的起伏,以及身上传来的温热和淡淡的药味。她的脸颊有些发烫,但此刻更多的是紧张。
那“沙沙”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笨重的、拖沓的脚步声。
不会是“屠夫”吧?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匕首的手心沁出冷汗。
沈砚的手无声地覆上她握着匕首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镇定。他的手掌很大,带着伤后的虚软,却奇异地稳定。
一个影子投射在拐角的墙壁上——不是“屠夫”那样高大狰狞的影子,而是……一个矮矮胖胖的、方头方脑的影子。
几秒钟后,一个大约半人高、浑身覆盖着锈迹和灰尘的履带式机器人,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它顶端有一个不断旋转的传感器,发出红色的扫描光束,机械臂上挂着一把磨损严重的刷子,正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发出“沙沙”声。它看起来古老而笨拙,似乎是在执行某种简单的清洁或巡逻任务,对周围环境毫无反应,直接从他们藏身的桶前经过,朝着走廊另一端去了。
虚惊一场。
林晚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和沈砚靠得极近,他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发。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拉开了些许距离。
沈砚也仿佛刚意识到这一点,迅速收回了覆在她手背上的手,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转身继续前行,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是个老旧的维护机器人,没有威胁。”
“哦……好。”林晚跟上去,感觉脸上热度未退。
经过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微妙地缓和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纯粹是逃难者的紧绷。
他们继续探索,发现这个区域确实很大,结构复杂。有些地方有明显的战斗痕迹,弹孔和爆炸留下的焦黑随处可见,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惨烈冲突。
在一处相对宽敞、像是小型休息区的地方,他们甚至发现了一个尚未完全损坏的自动饮水机。林晚尝试着按了一下,竟然有微弱的水流流出!
她惊喜地看向沈砚,连忙用找到的一个还算干净的空杯子接了点水,先递给他:“快,喝点水。”
沈砚看着那杯浑浊度明显超标的水,皱了皱眉,但看到林晚殷切的眼神,还是接过来,小心地抿了一口。水的味道很怪,有铁锈和尘土味,但对于干渴的喉咙来说,已是甘霖。
林晚自己也接了点喝下,虽然难喝,但确实缓解了口渴。
“我们得想办法确定方向,”沈砚靠在墙壁上,稍作休息,目光扫视着周围,“一直在这里绕圈子不是办法。”
林晚注意到休息区的墙壁上有一幅残破的区域地图,虽然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但还能勉强辨认出一些结构和标识。她走过去,仔细研究起来。
“你看这里,”她指着地图上一个标记,“我们刚才过来的医疗室,大概在这个位置。这边……好像有一条通往上层或核心区域的通道标记……但是被涂掉了。”她又指向另一个方向,“这边,标注着‘物资中转’和……‘紧急疏散竖井’?”
“竖井?”沈砚立刻走了过来,靠近地图。因为要看清楚,他不得不微微俯身,肩膀几乎碰到了林晚的头发。林晚能感觉到他靠近带来的温热气息,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时,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指尖。
“嗯,”林晚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地图上,“如果这个竖井还能用,可能是我们离开这里最快的途径。”
沈砚仔细看着那个标记,又对比了一下他们现在的大致方位,沉吟道:“值得一试。但通往竖井的路线……需要穿过这片区域,”他指着地图上一片标记着复杂管道符号的地带,“这里结构可能更不稳定,也可能有更多未知风险。”
“总比困在这里强。”林晚语气坚定。有目标,就有了希望。
沈砚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勇气,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根据地图的指引,他们离开了相对规整的走廊区域,进入了一片更加杂乱、布满各种粗细管道和阀门的地方。这里光线更暗,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和金属加热后的味道。脚下不时有散落的零件和凝结的、不知名的油污,需要非常小心。
路越来越难走,沈砚的体力消耗很大,呼吸明显沉重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白。有两次,他脚下踉跄,差点被突出的管道绊倒,都是林晚及时扶住了他。
“歇一会儿吧?”林晚看着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心疼地建议。
沈砚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喘:“……不能停。感觉……不太对。”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林晚也察觉到,周围的嗡鸣声似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频率好像加快了,而且……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又隐隐浮现。
他们加快了脚步,按照记忆中地图的方向,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
终于,在前方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看起来十分厚重的金属门,门上用褪色的油漆喷绘着一个向上的箭头和“EmERGENcY ExIt”的字样!
“就是这里!”林晚一阵激动。
然而,当他们靠近时,心又沉了下去。这扇门被从外面或者通过某种中央控制系统锁死了,旁边有一个需要密钥卡或密码的访问面板,同样是黯淡无光。
“怎么办?打不开。”林晚尝试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沈砚靠着门边的墙壁喘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门上方不远处,一段粗大的、覆盖着保温材料的管道上。那段管道似乎因为年久失修,保温层破损了一部分,露出了里面的金属管壁,而管壁上方……似乎有一个通风口的格栅!
“上面……”他抬手指向那个通风口,“……可能可以通往竖井内部。”
但那通风口距离地面有三米多高,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借力点。
林晚看着沈砚苍白的脸,又看了看那高高的通风口,咬了咬牙:“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托上去?”
沈砚立刻否决:“不行。你撑不住我。”他受伤后体重再轻,也不是林晚能托举的。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散落在地上的几根废弃金属管和几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板条箱上。
“帮我……把那些东西挪过来。”他喘着气说。
林晚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两人合力,艰难地将板条箱和金属管拖到通风口下方,搭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勉强可以垫脚的简易平台。
沈砚率先尝试,他忍着剧痛,用右手和膝盖支撑,小心翼翼地爬上平台。平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极不稳定。他尝试伸手去够那个通风口,还差一点距离。
“不行……还差一点……”他额头青筋凸起,冷汗直流。
“踩着我!”林晚毫不犹豫地站到平台最不稳定的一角,双手扶住箱子,用自己的肩膀给他当垫脚石,“快!”
沈砚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有拒绝,但更多的是紧迫。他知道这不是犹豫的时候。他咬了咬牙,右脚轻轻踩上林晚单薄的肩膀,借力猛地向上一探!
“咔哒!”一声,他右手猛地发力,竟然直接将那锈蚀的通风口格栅给拽了下来!同时,脚下的板条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碎裂开来!
“小心!”林晚惊叫。
沈砚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右手死死扒住了通风口的边缘,整个人悬吊在了半空中!左肩的伤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拉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几乎脱手。
“沈砚!”林晚在下面看得胆战心惊,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沈砚闷哼一声,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右手死死抠住边缘,腰部用力,艰难地将自己一点点往上拉。每一下用力,都伴随着左肩钻心的疼痛和额角迸出的冷汗。
终于,他成功地将上半身探进了通风管道,然后艰难地缩起腿,整个人滚了进去。
“沈砚!你怎么样?”林晚在下面焦急地低声喊道。
通风管道里传来他压抑着痛苦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他沙哑的回应:“……没事。你……等我放东西下来。”
很快,一根用沈砚身上撕下的布料搓成的、勉强算是绳子的布条从通风口垂了下来。
“抓住……我拉你上来。”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和颤抖。
林晚抓住布条,另一端,沈砚用尽全身力气,配合林晚自己的攀爬,艰难地将她一点点拉了上去。
当林晚也爬进狭窄黑暗的通风管道时,两人都几乎虚脱,并排躺在冰冷的金属管道里,大口喘着气。管道里空间狭小,他们几乎肩挨着肩,腿碰着腿,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
黑暗中,沈砚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林晚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分开。那冰冷的管道里,指尖相触的一点微温,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力量来源。
稍微缓过气,沈砚打开了他一直带在身上的一个小型手电——这是从面罩人留下的包里找到的。光柱照亮了前方。
管道向前延伸,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向下的开口,隐隐有微弱的气流涌上。
“看来……下面就是竖井了。”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希望,似乎就在那黑暗的下方。但通往希望的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