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雨后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草木复苏的气息。废弃气象站的地下室里,最后一点应急灯的余晖也熄灭了,只有气窗透进的、灰白色的晨光,勉强勾勒出两个忙碌身影的轮廓。
“食物和水只够三天,必须精打细算。”苏婉的声音压得很低,快速地将最后几瓶水和压缩食品塞进背包,“武器只有一把匕首和你的战术笔了。信号屏蔽器还能用,但范围很小。卫星电话电量只剩一格,非必要绝不使用。”
林晚默默点头,将沈砚的笔记本、那张至关重要的素描以及几支笔小心地放入自己背包的内层。她最后拿起那枚“鸦羽”,它依旧在她掌心缓慢而顽强地振动着,频率和强度似乎比夜里更稳定了一点点,像一颗逐渐找回节奏的心脏。
她将它贴身收好,那微弱的振动仿佛直接敲击在她的肋骨上,一种无声却坚定的陪伴。
“坐标确认了?”苏婉拉上背包拉链,最后检查了一遍。
“嗯。东郊,黑松林场深处,旧护林站遗址。”林晚的语气肯定,坐标数字早已刻在她脑子里。
“那条路不好走,而且不能走大路。”苏婉摊开那张防水地图,手指划过一条蜿蜒的、几乎被植被覆盖的废弃小路,“我们从这里穿过去,能避开大部分监控,但需要徒步至少大半天。体力能撑住吗?”
林晚看了一眼自己依旧酸痛的身体和满是擦伤的手,毫不犹豫地点头:“能。”
没有多余的话,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提供庇护的地下室,毅然决然地钻出了那个狭小的出口。
室外,晨光刺破云层,将万物染上一层金边。昨夜暴雨的痕迹随处可见,积水洼映照着天空,树叶滴着水珠。整个世界仿佛被清洗过一遍,清新却透着劫后余生的寂静。
她们不敢耽搁,按照地图指引,迅速钻入了茂密的林地。
雨后林间异常难行。泥土湿滑,杂草藤蔓纠缠,每走一步都耗费巨大体力。衣服很快被露水和枝叶打湿,冰冷地贴在身上。但两人都咬紧牙关,互相搀扶着,沉默而坚定地向东行进。
林晚的全部心神,一半用于艰难赶路,另一半则牢牢系在胸前那枚“鸦羽”之上。她时不时会下意识地用手按一下胸口,确认那微弱的振动仍在继续。
它成了她的指南针,她的定心丸。
每一次振动,都像是在告诉她:坚持,我还在这条路的尽头等你。
苏婉则始终保持高度警惕,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立刻停下,示意林晚隐蔽,直到确认安全才继续前进。她手中的匕首始终半出鞘,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中途休息了两次,每次都是极限压缩时间,补充一点水分和能量,处理一下被荆棘划破的新伤口。
沉默的行军中,时间仿佛变得模糊。
午后,阳光变得有些炙热,林间的湿气蒸腾起来,闷得人喘不过气。她们终于接近了地图上标记的废弃小路,但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凉——所谓的路早已被疯长的植被和倒塌的树木彻底淹没,几乎无法辨认。
“只能硬闯了。”苏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水,眼神疲惫却坚定。
她拔出匕首,开始艰难地劈砍挡路的藤蔓和枝条,开辟出一条勉强能容人通过的缝隙。林晚紧跟其后,努力清理着身后的痕迹。
进度变得极其缓慢,体力消耗巨大。
就在两人几乎筋疲力尽时,林晚胸口的“鸦羽”突然振动模式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平稳缓慢的节奏,而是变成了两次连续的短振,停顿一下,又重复两次短振!
像是一种急促的提醒!
林晚猛地停下脚步,拉住了前面的苏婉:“等等!”
苏婉立刻蹲下,警惕地环顾四周:“怎么了?”
“它...振动变了!”林晚压低声音,心脏狂跳,“两次短振,重复!像是在警告!”
苏婉脸色一变,立刻示意林晚彻底蹲下,隐藏在高大的蕨类植物后面。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除了风声、鸟鸣和树叶的沙沙声,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就在她们几乎要以为只是虚惊一场时——
一阵极其微弱、但绝对不属于自然环境的引擎轰鸣声,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
声音很远,但在寂静的林地里却显得格外清晰!而且正在逐渐靠近!
“车!是越野车的引擎声!”苏婉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中充满了惊骇,“这个方向...这个时间...不可能是普通车辆!是冲我们来的?!他们怎么找到的?!”
恐惧瞬间攫住了两人!
暴露了?怎么可能?她们已经如此小心!
“怎么办?”林晚的声音发紧,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鸦羽”。
引擎声越来越近,虽然依旧隔着一段距离,但方向明确,就是朝着她们这片区域而来!
“不能沿着路走了!他们会顺路碾过来!”苏婉当机立断,拉着林晚猛地向侧面的密林深处钻去,“往坡下走!找地方躲起来!”
两人再也顾不得掩饰行迹,连滚带爬地向地势更低的密林中冲去。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留下火辣辣的疼痛,但她们已浑然不顾。
引擎声似乎就在她们头顶上方不远处的废弃小路上停了下来!紧接着是开关车门的声音,和隐约的人声!
“分散找!痕迹很新!应该没跑远!”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隐约传来。
追兵!而且已经发现了她们的痕迹!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们跌跌撞撞地冲到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底,眼前是一条因为暴雨而涨水的小溪,水流湍急,挡住了去路。左右都是陡峭的山坡,难以攀爬。
绝路!
“下水!顺流下去!”苏婉毫不犹豫地指着溪流,“快!没时间了!”
冰冷的溪水瞬间淹没到腰部,刺骨的寒意让人几乎抽搐。水流的力量很大,几乎站不稳。两人互相拉扯着,咬着牙,踉跄地顺着水流向下游走去,希望能借助水流冲走气味和痕迹。
岸上,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似乎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狗吠声!
他们带了狗!
冰冷的溪水、急速消耗的体力、步步紧逼的追兵...绝望如同溪水般淹没而来。
林晚的牙齿冻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放弃。就在这时,胸口的“鸦羽”再次传来振动!
这一次,不再是警告的短振,而是一种奇特的、带着某种引导意味的节奏!
嗡(长)—— 嗡(短)—— 嗡(短)—— 嗡(长)——
像是在指引一个方向!
林晚猛地抬头看向振动感似乎最强的那个方向——溪流对岸,一处被浓密藤蔓完全覆盖的石壁!
“那边!”她几乎是用气声对苏婉喊道,手指向那个方向,“它...它在指那边!”
苏婉看了一眼那看似毫无异常的石壁,又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一咬牙:“信它一次!”
两人奋力向对岸淌去。水流湍急,几次差点被冲倒。好不容易到达对岸,苏婉用匕首疯狂砍削那些厚厚的藤蔓。
狗吠声几乎就在身后了!甚至能听到追兵拨开灌木的声音!
“快点!”林晚焦急地催促,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终于!藤蔓被清理开一部分,后面赫然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半淹没在水里的山洞入口!洞口不大,异常隐蔽!
“进去!”苏婉将林晚猛地推入洞口,自己随后也钻了进去,并迅速将砍下的藤蔓尽量恢复原状。
洞口很窄,里面一片漆黑,充满湿冷的水汽和苔藓的味道。她们蜷缩在洞口附近的水洼里,冻得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岸上,追兵的脚步声和狗吠声已经到了她们刚才下水的地方!
“痕迹到水里消失了!” “下游!肯定往下游跑了!” “分一队人往下游追!其他人附近再仔细搜搜!”
脚步声和呼喊声在洞口外杂乱地响着,手电光柱偶尔划过藤蔓的缝隙。那条狗似乎在水边焦躁地徘徊着,低吼着,但最终似乎被训斥着拉走了。
脚步声渐渐向下游方向远去。
直到外面彻底恢复寂静,只剩下溪流的哗哗声,两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瘫倒在冰冷的水洼里,剧烈地喘息着,后怕如同冰水般席卷全身。
是“鸦羽”的指引救了她们。
它竟然能感知到外界环境,并做出方向性的引导?这远远超出了她们的理解。
林晚颤抖着手,再次握住胸口的金属片。它的振动已经恢复了之前平稳缓慢的模式,仿佛刚才那急促的警告和精准的指引从未发生过。
她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振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中涌动。
他即使身处无尽的黑暗和昏迷,依旧在用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守护着她。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点体力,苏婉掰亮了一根荧光棒。
幽绿的光芒照亮了这个狭小的山洞。里面比想象中深一些,似乎通向山体内部,空气流通,并不气闷。
“不能原路返回了,追兵可能还在附近。”苏婉观察着洞内的情况,“看看这里面能不能通到别的地方。”
两人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向山洞深处走去。洞内曲折幽深,地上是碎石和水洼,走起来十分艰难。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她们加快脚步,光亮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个出口!
出口同样被藤蔓遮掩着。苏婉小心地拨开藤蔓,向外望去——
外面不再是茂密的森林,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长满荒草的山谷。远处,依稀可以看到一座废弃的、有着低矮围墙和几栋破败房屋的建筑群。
苏婉迅速拿出地图和指南针比对,眼中猛地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是这里!旧护林站!我们到了!这个山洞...是一条捷径!它直接穿过了最难走的那段山路!”
绝处逢生!
希望如同强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
两人挣扎着爬出洞口,站在荒草丛中,望着远处那片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孤寂的废墟。
那里,就是“曙光”吗?
那里,会有他吗?
林晚按住胸口,那枚“鸦羽”似乎也感知到了目标的临近,振动变得稍微有力了一点点。
她深吸一口气,和苏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疲惫,和更加坚定的光芒。
她们踏着过膝的荒草,向着那片废墟,一步一步走去。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
仿佛走向的,不是一个终点。
而是一个全新的。
未知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