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刻。
山脚下。
尽管蒋琥已率军撤离,此地仍驻守着部分锦衣卫,以及李景隆留下的五军都督府将士。
更远处,则是闻讯自发赶来的众多百姓。
皇帝陛下突然失踪,整个京城气氛骤然紧绷,异样非常。
据传,最先察觉异常的是太常寺内居住的各国使臣。
他们第一时间便将消息快马加鞭传回各自国度,动用了所有能启用的最高密级渠道。
即便是大明,在仓促混乱之间,也无力阻拦。
而此事一旦外泄,众人皆知——
不仅朝中动荡未定,倘若情报流落外邦,恐怕四海之外也将掀起波澜。
当前唯一的出路,唯有两点:
其一、无论如何必须寻回陛下。只要陛下平安归来,此前一切纷乱皆可视为虚惊一场!
这一点,起初尚有人抱持希望。
如今,却已无人再信。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真正的劫难,已然降临。
再加上今晨宫中传出的种种隐秘传闻,人们的目光,只能投向第二个选择!
“宫中之变,务必速战速决!”
“唯有如此,大明方可避免内耗,待太子归来后,徐图安定,顺势制定应对时局的新策!”
此时,
百姓低声议论,神色惶然。
“谁能想到,本是迎接皇长孙归京的喜事!”
“昨日午后,全城上下无不振奋激动,几近沸腾。”
“可大喜转瞬成大悲,只在一息之间!”
“大明立国不过二十五载,根基尚浅,陛下若就此离去,我朝还能支撑几时?”
“老子绝不愿再回到那种日子——外族称尊,视我汉人为草芥,任意践踏……”
“可叹啊!听说二皇孙已在举旗……也只能等了……”
百姓们边走边议,三五成群,彼此交换所知消息。
有人提及二皇孙之事,声音刻意压低。
然而,另一人却爆出更为惊人之语:
“你那点消息算什么?我甚至听闻,皇后娘娘已经还魂归来。”
此言一出,四周之人立刻摇头驳斥。
“荒谬!”
“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乱说?”
“谁说是玩笑?这是事实,现在不单是我,许多人都在议论!”
然而,这番话却无人肯信。
“又在这儿瞎说些什么?皇后怎么可能回来?”
“若是皇后能回,那皇上岂不也该回来了?难道连皇长孙都一并归来?全都是无稽之谈!”
“可眼下咱们这大明……还能安稳吗……”
那人正欲继续开口。
忽然之间。
他察觉到眼前的几人神情骤然僵住,齐刷刷望向一处,目光呆滞,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与此同时。
他猛然发现,不只是眼前的这几人——
向左望去、向右望去,乃至前方的每一个人,竟似心有所感,动作纷纷迟缓,继而凝滞不动,缓缓抬起了头。
紧接着。
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刹那间。
无数人的脸上,从方才的迷茫与压抑,骤然转为狂喜。
下一瞬。
如潮水般的呐喊声,由远及近,顷刻席卷天地!
“皇上!!”
“皇上回来了!”
“还有皇长孙……”
“回来了!全都回来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之间……
众人无不激动落泪,声浪冲天,震动山川林野。
就连远处的怀城,也能清晰听闻这震耳欲聋的欢呼——
甚至,一路传到了京城!
传到了此刻刚刚下定决心、即将动手的奉天殿中!
此时……
奉天殿内,死寂无声。
朱允炆眼神冷冽。此刻的他,虽一口咬定眼前的老人并非皇后,心中更在赌——
赌她因四周皆是朝廷重臣,不敢轻举妄动,与他正面冲突。
然而。
当真正要做出抉择时,他才发觉,竟是如此艰难。
指尖锐利的指甲早已刺入掌心,不必看他也知道,掌中早已血痕斑斑。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效仿唐太宗,亦能断情绝义,成就帝王之道!
可是——
那个曾在原本历史中,虽高呼削藩、意图效法古制压制藩王,却在燕王公然起兵之际,仍下令麾下将士“勿伤四叔性命”的他,此刻,也不禁陷入挣扎与动摇?
是因为亲情难舍?或许有之。
但朱允炆环顾四周大臣,又望向那位端坐的皇祖母——
若他真的下令动手,这些亲眼目睹的官员,将来该如何处置?天下百姓,又将如何评说他朱允炆?
正如他此前所想:
眼前之人身份真假,百官或许难以确认,可千里之外的几位亲王,必定心知肚明。
父亲,也绝不会不知!
一旦他真下手,先前所有谋划与布局,都将化作反噬自身的利刃。
他将面对诸王共讨,群起而攻!
未来的大明,或将陷入内乱,外敌乘虚而入!
那时——
他的命运,是否又要重演旧日悲剧?
不!
一想到此,朱允炆便头痛欲裂,迟迟无法下达最终决断。
“允炆,现在立刻滚下殿来,跪于太庙之前,我还当你是我的孙子。”
“姑且,便当你是一时被权势迷了心智!”
“你可知道你爷爷最惧、最恨的是什么?朱家人,绝不许开骨肉相残之先例——谁都不行!”
“你爷爷与那些老兄弟一同打下的江山,亲手缔造的大明!”
“不是让他的儿子、孙子自相残杀、彼此构陷的!”
此刻。
马皇后仍在做最后劝诫。
她怒指朱允炆,恨其不成器,恼其自毁前程!
“现在还有退路!”
“你若真把这退路走绝了,待你爷爷归来之日,别说这朱家容不下你——”
“孽畜,还不给我滚下来!”
最后一句。
显然是马皇后已忍无可忍,声音凌厉如刀,怒喝而出,直震得朱允炆身躯一颤。
但与此同时——
这声怒斥,似乎也彻底激怒了对方。
“放肆!区区妇人,竟敢干预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