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无休止的下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掠过的、刻画着古老符文的粗糙岩壁。苏清月紧紧抱着怀中温热的传国玉玺,如同溺水者抱着最後的浮木。体内新生的龙气与原本的灵力仍在艰难融合,带来经脉胀痛的同时,也勉强护住了她心脉,抵御着高速下坠的冲击。
洛云暴怒的轰鸣声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彷佛她正坠向大地深处,远离一切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再次开始模糊之际——
噗通!
她重重砸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水域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昏厥,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中,河水漆黑,流速极快,两岸是望不到顶的、湿滑的岩壁。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无尽的黑暗,唯有岩壁某些角落里零星的发光苔藓,提供着微弱得可怜的光线。
这里是哪里?还在幽阙地宫范围内吗?
她不敢停留,洛云随时可能追来。强忍着全身骨骼彷佛散架的剧痛和河水的冰冷,她奋力向着下游方向游去。怀中的传国玉玺此刻成了沉重的负担,但她绝不能丢弃。
暗河彷佛没有尽头。她不知游了多久,体力与灵力都在急速消耗,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入骨髓。就在她即将力竭沉没之时,前方河道一侧,出现了一个高出水面的、不大的石质平台。
她用尽最後力气爬上岸,瘫倒在冰冷的石面上,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休息片刻,她挣扎着坐起,藉着岩壁苔藓的微光打量四周。
这平台连接着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洞口一侧的石壁上,刻着几个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古老字体,若非玉玺微光映照,根本难以发现。
「苏氏止步,再入无回。」
苏氏?!
苏清月心中剧震!这里怎麽会有指向苏家的警示?难道苏家先祖也曾来过此地?
她抚摸着那冰冷的刻字,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她血脉隐隐共鸣的气息。是了,这气息与她苏家功法同源!殷玄冥说过,她父亲苏珩曾为镇压地脉异动而……难道与此有关?
犹豫只在一瞬。身後暗河奔流,洛云不知何时会追至,她别无选择。
深吸一口气,她紧握玉玺,弯腰钻入了那狭窄的洞口。
洞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比之前秘室稍大些的石室,空气乾燥,带着尘封的味道。石室中央,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样式古朴的乌木匣子。四壁不再是光秃的岩石,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与文字!
苏清月点燃一缕微弱的灵火(融合龙气後,她对灵力的掌控似乎精妙了些许),凑近石壁仔细观看。
这一看,顿时让她心潮澎湃!
石壁上记载的,并非功法秘籍,而是苏家世代研究地脉、镇压异动的心得笔记!其中详细描述了“葬龙怨念”的起源(确与前朝覆灭有关)、特性以及数种削弱、引导、乃至封印的方法!其中一种,正需要以至阳之物为引,配合特殊阵法,将怨念导入地脉深处的“归墟”之地,使其缓慢消弭!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指引!地炎心髓虽已耗尽,但传国玉玺蕴含的龙气本源,其至阳至刚之处,犹有过之!
她强压激动,走到石桌前,目光落在那乌木匣子上。匣子没有锁,她轻轻打开。
里面没有惊天动地的宝物,只有三样东西:一枚色泽温润、刻着苏家族徽的玉佩;一本纸页泛黄、以特殊药液处理过、能够长久保存的兽皮手札;还有一小截干枯的、如同黑炭般的藤蔓。
她先拿起那玉佩,入手温润,血脉相连的感觉更加清晰。这应该是某位苏家先祖的信物。
接着,她翻开那本兽皮手札。开篇第一行字,便让她浑身一震:
「余,苏珩,感大限将至,特留此札於祖地秘窟,以待有缘後人……」
是父亲!这是父亲留下的手札!
她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手札中,父亲详细记录了他察觉地脉异常、深入调查,最终发现洛云与天魔宗勾结,利用魂婴草与血魂宗邪法,试图激活并控制“葬龙怨念”以颠覆王朝的阴谋。他也提到了殷玄冥,言语间对这位帝王充满了复杂的评价,既有对其雄才大略的钦佩,也有对其手段酷烈、未能及早遏制洛云的不满。
手札最後,父亲写道,他因发现核心秘密而被洛云暗算重伤,不得已启动苏家秘术,强行封印了部分躁动的怨念,但也因此油尽灯枯。他预感到洛云不会罢休,地脉危机终将爆发,故留下此地图与心得,希望後人能完成他未竟之事。
「……玉玺乃关键,然需苏氏血脉与纯阳之力方可真正引动其镇压之能……若事不可为,当以苍生为念,毁玉玺,断龙脉,虽万劫不复,亦胜於怨念荼毒世间……」
看到这里,苏清月已然泪流满面。原来父亲并非简单的牺牲,他早已洞悉一切,并在生命最後时刻,为她,为这天下,铺下了最後的道路。
她拿起那截干枯的藤蔓。手札中提及,此为「引魂藤」残根,是父亲当年封印怨念时所用媒介之一,对怨念气息极其敏感,或可凭此感应怨念核心与洛云的踪迹。
将玉佩贴身收好,手札与引魂藤小心放入匣中,连同乌木匣子一并收入怀中(所幸匣子不大)。苏清月感觉自己彷佛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
不再是孤军奋战。她的背後,是苏家世代守护地脉的遗志,是父亲临终的托付。
她盘膝坐下,将传国玉玺置於膝上,尝试按照石壁心得与手札指引,更加主动地引导、融合玉玺中的龙气。
这一次,不再是痛苦的冲击,而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接纳。玉玺中的龙气彷佛找到了真正的主人,温顺而磅礴地涌入她的体内,修复着她的伤势,拓宽着她的经脉,滋养着她的神魂。那紫金烙印与玉玺彻底融为一体,光芒内敛,却更加深邃。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虽然距离完全恢复尚有时日,但实力已然稳固在炼气八层,并且对龙气的掌控远超从前。
她站起身,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与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该离开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这间承载着苏家秘密与父亲遗志的石室,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另一个标记着出口符文的通道。
这一次,她不再迷茫,不再仅仅是逃亡。
带着玉玺,带着先祖的遗泽,她将重返地面,去完成那未尽的使命,去了结所有的恩怨。
暗河之水,终将汇入大海。
幽阙深处的遗泽,点燃了复仇与守护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