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苏珩残魂所化的流光,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水,在苏清月几近湮灭的识海中激起了剧烈的反应。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守护之力,虽只余一缕,却无比纯粹坚韧,硬生生在那无边的怨念黑潮中,为她撑开了一小片清明的孤岛。
「清月……守住本心……」
父亲最後的嘱托如同灯塔,指引着在毁灭边缘沉浮的意识。
「吼——!」
外界,那由纯粹怨念凝聚的黑色龙首发出狂暴的嘶吼,苏清月主动容纳部分怨念的行为,如同在它的领域中点燃了一簇叛逆的火苗,让它感受到了威胁与挑衅!更多的污秽能量如同溃堤洪流,疯狂涌向苏清月,要将这小小的火苗彻底扑灭!
与此同时,洛云见苏珩残魂再现,惊骇之余,更是杀心大盛!他不再顾忌可能引发的怨念反噬,双手疯狂结印,引动祭坛之力,将更多的天魔邪力灌注到怨念龙首之中,驱使其全力碾压苏清月!
「给本座彻底湮灭!」
内外交攻,苏清月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她的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龙气与怨念的每一次碰撞,都如同在她灵魂上剜下一块。皮肤表面的黑红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毁灭的疯狂与清明的挣扎交替闪现。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成两半,一半即将沉沦於万载的怨毒与毁灭,另一半则死死攥着父亲留下的那点微光,攥着属於「苏清月」的记忆与执念。
不能放弃……苏家的使命……父亲的牺牲……殷玄冥以神魂铺就的道路……还有那些在这片土地上挣扎求生的无辜之人……
「我……是……苏清月!」
她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识海孤岛中,那点清明的光芒骤然爆发!传国玉玺感应到主人决绝的意志,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而悲壮的龙吟!
玉玺之上,那原本内敛的紫金色光芒不再仅仅是防御与净化,而是与她体内那部分被强行容纳的怨念,开始了一种更加危险、更加深入的……融合!
不是驱逐,不是对抗,而是以自身龙气本源为容器,以苏家血脉为桥梁,强行将这部分狂暴的怨念「驯服」、「同化」!
这是一个更加疯狂的举动!如同将炸药吞入腹中,试图以其为燃料!
「噗——!」
大口的黑血从她口中喷出,其中甚至夹杂着内脏的碎片。她的生机在急速流逝,身体表面开始出现瓷器般的裂痕,彷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但她的眼神,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纯粹!那漆黑的眼眸深处,一点紫金色的光芒如同星辰,顽强地燃烧着!
她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紫金色的龙气与漆黑的怨念不再泾渭分明地碰撞,而是形成了一个缓缓旋转的、诡异而平衡的能量漩涡!漩涡中心,正是苏清月!
那怨念龙首撞入这漩涡,竟如同陷入泥沼,庞大的力量被不断分解、吸纳!洛云通过祭坛灌注的邪力,也如同石沉大海,被那漩涡贪婪地吞噬!
「不!这不可能!你这是自取灭亡!」洛云惊恐地大叫,他感觉到自身与怨念本体的联系正在被强行切断,更感觉到苏清月此刻的状态,充满了一种令他灵魂战栗的、毁灭与新生并存的诡异气息!
苏清月没有理会他。她将全部的心神、意志、乃至残存的生命力,都投入到了这场凶险万分的融合之中。传国玉玺的光芒逐渐黯淡,其内蕴含的龙气本源正被她疯狂抽取,作为镇压与融合怨念的基石。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彷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左半边身体流转着庄严的紫金龙气,右半边身体则缠绕着暴戾的漆黑怨念,两者在胸口处激烈交锋、渗透,形成一幅诡异而震撼的画面。
皇陵地宫剧烈震动起来,无数碎石从穹顶落下。那座白骨祭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上面的符文寸寸碎裂。周围的天魔宗教众更是被这能量漩涡的余波扫中,惨叫着化作飞灰!
洛云脸色惨白,他知道大势已去。苏清月这种近乎同归於尽的疯狂之举,不仅破坏了他的计划,更引动了整个皇陵区域的能量失衡!再留下去,他恐怕也要被卷入这毁灭的漩涡!
他怨毒无比地看了能量漩涡中心的苏清月一眼,咬牙切齿道:「苏清月!本座记住你了!就算你化身邪魔,堕入九幽,本座也必将你揪出,碎屍万段!」
放完狠话,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化作一道黑烟,冲向来时的通道,竟是直接舍弃了手下与未竟的计划,仓皇逃遁!
随着洛云的逃离,祭坛彻底崩毁。那失去了引导与加持的怨念龙首,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最终被苏清月周身那诡异的能量漩涡彻底吞噬、分解!
漩涡缓缓平息。
苏清月悬浮在半空之中,双眼紧闭,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左半紫金,右半漆黑,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却又隐隐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杂了龙威与怨力的威压。
传国玉玺静静地悬在她的胸前,光芒彻底内敛,彷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皇陵地底,重归死寂。
只有那深不见底的怨念坑洞,依旧在缓缓逸散着黑气,但规模与强度,已远不如前。
她成功了。以自身为祭,强行容纳并初步融合了部分「葬龙怨念」,暂时化解了这场足以颠覆世界的危机。
但代价,是她的生命,以及……那无法预知的未来。
她的身体缓缓下沉,落在那崩毁的祭坛废墟之上,如同一个沉睡的、由能量雕琢而成的神只,或者……魔物。
皇陵之外,天空的阴霾似乎淡去了几分,持续多日的地动也终於彻底平息。
无人知晓,在这帝陵深处,一个女子以何等惨烈的代价,换取了这片刻的安宁。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拂过她半边紫金、半边漆黑的脸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以身镇怨,魂塑山河。
是终局,亦或是另一段传奇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