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躺在床上,心跳如擂鼓,方才强行压制伤势导致气血逆冲,喉头阵阵腥甜。她死死闭着眼,调动起全部意志力,将呼吸调整得均匀绵长,仿佛沉沉睡去。
院外的敲门声和福伯焦急的呼喊,一声急过一声。
“大小姐!快开门!二小姐出事了!”
云岫已被惊醒,穿着寝衣,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小姐,小姐!外面……”
苏清月适时地“唔”了一声,仿佛被吵醒,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声音沙哑柔弱:“云岫……外面怎么了?吵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要坐起身,动作故意显得迟缓无力,完美扮演了一个从深睡中被强行唤醒的病弱小姐。
云岫连忙上前搀扶,一边对外面道:“福伯,小姐醒了,这就来开门!”
门闩拉开,房门打开。
门外不仅站着脸色焦急的福伯,还有好几名举着火把、手持棍棒的家丁,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紧张不安的脸。苏远山和王氏竟然也站在不远处,王氏正用帕子捂着嘴,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屋内,苏远山则面色铁青,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里外看穿。
“叔父?婶娘?福伯?这……这是怎么了?”苏清月裹着外衣,由云岫扶着,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懵懂和惊吓,脸色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符合她一贯的“体弱”形象。
“月儿,”苏远山上前一步,声音沉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方才一直在房中?可曾听到什么异常动静?或者……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苏清月,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揽月阁那边的情况太过诡异——苏清颜重伤昏迷,现场有打斗痕迹和能量残留,窗户被破坏,明显是有外人潜入。而整个苏府,目前最有“嫌疑”也最有“动机”的,似乎就是这个刚刚与苏清颜发生过冲突、又得了陛下莫名青睐的侄女!
苏清月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惶恐,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身体微微发抖,眼圈一下就红了:“异常动静?没、没有啊……我睡得很沉……方才还是被吵醒的……叔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颜妹妹她怎么了?”她看向苏远山,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对局势的)恐惧和(对苏清颜“遭遇”的)担忧。
她这副吓坏了的样子,看不出丝毫破绽。
苏远山眉头紧锁,显然不信,但又抓不到把柄。他冷哼一声:“清颜遇袭重伤昏迷!府中进了贼人!来人,给我搜!仔细搜查看有无可疑之物或痕迹!”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家丁立刻如狼似虎地就要往房间里冲。
“老爷!”王氏突然惊呼一声,猛地拉住了苏远山的胳膊,手指颤抖地指向苏清月,“血……月儿嘴角有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清月的嘴角!
那里果然残留着一丝未擦干净的血迹!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格外刺眼!
苏清月心中一惊,暗道疏忽!方才神魂受创吐血,虽大部分擦拭干净,竟遗漏了这一丝!
苏远山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怀疑几乎化为实质:“你受伤了?”
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住苏清月!
若是以前,她恐怕早已心神失守。但经过幽冥殿的生死试炼,她的意志早已淬炼得坚如磐石。此刻虽内伤不轻,却硬生生扛住了这股压力。
她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茫然,下意识地抬手抹向嘴角,看到指尖那抹鲜红时,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血……我……我定是昨夜忧心祖母,又受了惊吓,夜里咳疾又犯了……方才起得急,喉头发腥,没留意竟咳出了血……叔父若不信,可问云岫,我自幼便有这毛病……”
她一边说着,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脸色更加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完美地将伤势掩盖在旧疾之下。
云岫吓得连忙给她拍背,带着哭音道:“老爷明鉴!小姐确实自幼体弱,时有咳血之症!绝非今日才有!求老爷明察!”
苏远山看着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的苏清月,再对比揽月阁那边苏清颜手腕骨折、昏迷不醒却无明显内伤的情况,心中的怀疑不禁动摇了几分。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闯入者另有其人?这丫头只是旧疾复发?
但那双多疑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苏清月,不肯完全相信。
就在气氛僵持,家丁们不知该不该继续搜房的时候——
苏清月因剧烈咳嗽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处,一抹温润的白色莹光露了出来。
是那枚陛下亲赐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在她急促的呼吸间微微晃动,流转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灵光,在这紧张压抑的火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苏远山的目光瞬间被那枚玉佩吸引,瞳孔微微一缩!
陛下的赏赐!
他猛地想起这茬!这丫头如今是得了陛下“青眼”的人!若没有确凿证据就强行搜查甚至动刑,万一惹得陛下不快……
王氏也看到了那玉佩,脸色变了变,暗暗扯了扯苏远山的袖子。
苏远山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那凌厉的威压缓缓收敛。
他盯着苏清月,语气依旧冰冷,却缓和了不少:“既是有旧疾,便好生歇着。近日府中不太平,无事不要随意走动。”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对着家丁们喝道:“去别处搜!封锁府门,严查出府之人!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过!”
家丁们喏喏应声,簇拥着苏远山和王氏匆匆离去,继续在全府进行地毯式搜查。
危机暂时解除。
房门重新关上。
苏清月猛地停止了咳嗽,直起身,擦去嘴角和眼角的痕迹,眸光一片冰冷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病弱之态。
“小姐……”云岫惊魂未定,看着自家小姐,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没事,倒杯水来。”苏清月声音平静,走到桌边坐下,手指却微微颤抖。方才强行压制伤势和表演,对她消耗极大。
她喝了一口水,压下喉间的腥甜,心中念头飞转。
苏远山虽然暂时被唬住,但疑心并未消除。全府搜查之下,难保不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必须尽快处理掉那个烫手的山芋——蚀魂引的引器。
而且,那个远在天魔宗的“师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虽然联系被暂时斩断,但对方必定有办法追踪或者采取其他行动。
时间紧迫。
她必须祸水东引,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并将祸端引向别处。
如何引?
她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羊脂白玉佩上。
殷玄冥……他似乎对天魔宗深恶痛绝。若是让他知道天魔宗的触角已经伸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甚至试图操控朝廷命官的家眷……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需要将那个黑色暗袋,送到一个能被“合理”发现,并且能直接惊动殷玄冥的地方!
哪里最合适?
皇宫?不,太难潜入,风险太大。
苏府内……有什么地方是苏远山绝对不敢隐瞒,必须立刻上报的?
有了!
她想起一个地方——苏远山的书房密室!那里藏着他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和与朝中官员往来的密信。若是那里发现了天魔宗的邪物,苏远山绝对吓得魂飞魄散,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撇清关系,并向上禀报!
而最能代表“上面”的,自然是……陛下!
就这么办!
但如何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守卫森严的书房密室?
她如今伤势不轻,不宜再动用大量幽冥之力。
目光转向窗外,那只被她派去监视、却因苏清颜被发现而侥幸逃回、此刻正瑟瑟发抖躲藏在阴影中的弱小阴灵。
只能再冒险用一次它了。
她强提精神,再次逼出一滴精血,混合着神识与幽冥之力,注入那缕弱小的阴灵体内,暂时强化它,并将一道极其复杂的指令——包括苏远山书房密室的大致位置、机关开启方法(前世偶然得知)、以及放置黑色暗袋的具体位置——烙印进去。
这个过程让她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神魂刺痛。
去吧。
她手一挥,那缕被暂时强化的阴灵卷起那个冰冷的黑色暗袋,悄无声息地溜出窗户,朝着苏远山书房的方向潜去。
这是一场赌博。阴灵力量弱小,随时可能被发现或失效。
苏清月屏息凝神,通过微弱的联系感知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她感觉阴灵即将力竭,联系快要中断之时——
成功了!
阴灵传递回最后一道模糊的意念——东西已放入密室角落一个装满旧信的匣子底层。
随即,联系彻底断绝。那缕阴灵耗尽了所有力量,恐怕已经消散。
苏清月松了口气,身体虚脱般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稳。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她回到床上,真正开始运功疗伤,同时留出一丝神识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全府的搜查持续了半夜,一无所获。苏远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苏远山拖着疲惫的身躯,习惯性地进入书房,准备处理公务,并思考如何向宫里解释女儿遇袭之事。
当他如同往常一样,开启密室机关,准备将一些昨夜收到的密信放入其中时——
他的目光猛地顿住了。
密室角落,那个他存放一些不太重要旧信件的匣子,似乎被人动过?盖子上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黑色灰烬?
他心中莫名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快步上前,打开匣子,翻找起来。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匣子最底层那个冰冷、质地特殊的黑色小袋时,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是什么东西?!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他颤抖着手拿出那个黑色暗袋,只看了一眼上面那些扭曲邪异的符文,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神魂不适!
他虽然不认得这是天魔宗的蚀魂引,但百分百确定,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是邪物!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密室里?!
是那个昨晚闯入的贼人放的?目的是什么?栽赃陷害?!
联想到苏清颜的遇袭,这邪异的东西……苏远山瞬间冷汗涔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东西放在他这里,就是一颗随时能让他身败名裂、抄家灭族的炸雷!
必须立刻处理掉!立刻上报!撇清关系!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合上匣子,将那个黑色暗袋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声音嘶哑地狂吼:
“备车!立刻备车!本官要即刻入宫面圣!快!”
祸水,已然东引。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因这个小小的黑色暗袋,而在朝堂之上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