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紫禁城偏殿。
陆昭倚在软榻上,腹部的伤口已换了第三回药。苏清颜坐在床沿,用棉签蘸着金疮药轻轻擦拭,指尖微颤:“疼吗?”
“不疼。”陆昭望着她发顶的碎发,声音哑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当年在雁门关被北狄狼骑砍穿肩胛,比这疼十倍。”
苏清颜手一抖,棉签掉进铜盆。她低头去捡,耳尖红得要滴血:“油嘴滑舌……”
殿外脚步声碎碎响起。赵无极掀帘而入,玄色披风沾着未拭净的血渍:“陆贤弟,权相那老贼招了。”
陆昭挑眉:“招了什么?”
“他背后有人。”赵无极在案前坐下,压低声音,“当年先帝暴毙,他是受人指使,毒杀先帝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苏清颜猛地抬头,棉签“啪”地掉在地上。
陆昭按住她发颤的手:“谁?”
“镇北王。”赵无极一字一顿,“二十年前,他与先帝争夺储位,勾结权相伪造遗诏,又怕事情败露,才借权相之手除掉先帝。如今权相倒了,他怕咱们顺藤摸瓜,已派了死士潜入京城。”
殿内霎时安静。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漏进半缕秋阳,照在陆昭腰间的断剑上,折射出冷光。
“镇北王?”苏清颜喃喃,“他不是镇守北疆么?”
“他早派了人在京城经营。”赵无极从袖中抽出一张名单,“这是他在京城的暗桩,多是九门提督府的校尉、顺天府的捕快。昨日我在城隍庙截获密信,他要今晚子时调城外驻军入城,清君侧。”
陆昭撑起身子,腹部的伤口裂开,血珠渗出来。苏清颜忙按住他:“你伤未愈,不能动!”
“镇北王的兵马若进了城……”陆昭目光灼灼,“百姓又要遭殃。”
赵无极握紧腰间佩刀:“我已联络了禁军统领周同,他是先帝旧部,愿助咱们。只是九门提督韩大人……”
“我去。”陆昭打断他,将断剑往地上一插,“韩大人与我有旧,我去劝他倒戈。”
暮色四合时,九门提督府。
陆昭站在台阶下,仰头望着朱漆大门。门房认出他,慌忙跑进去通报。不多时,韩大人裹着锦袍出来,身后跟着八名持刀护卫。
“陆少侠这是……”韩大人皮笑肉不笑,“来给韩某道喜?”
陆昭没理他,径直往里走。护卫们刚要阻拦,被他眼中寒芒一慑,竟齐齐后退半步。
正厅里燃着龙涎香,韩大人坐下,端起茶盏:“权相倒了,陆少侠是大功臣。只是如今镇北王要清君侧,韩某身为朝廷命官,总得……”
“韩大人可知先帝暴毙真相?”陆昭突然开口。
韩大人手一抖,茶盏“当啷”落地。
“当年先帝要彻查江南漕运贪腐案,动了镇北王的蛋糕。”陆昭一步步逼近,“镇北王联合权相,伪造遗诏,又买通御医在先帝药里下了慢性毒。权相负责善后,您……”他盯着韩大人腰间的玉佩——那是先帝亲赐的“忠勇侯”信物,“您是先帝奶娘的儿子,他信得过的人,所以让他掌管九门,替镇北王盯着京城。”
韩大人脸色惨白,冷汗浸透后背。
“镇北王许了你什么?”陆昭语气缓和,“封爵?还是保你世代荣华?”
“他……他要我调城外三万兵马入城,围了紫禁城。”韩大人突然跪下来,“陆少侠,我也是被逼的!我儿子还在他手里!”
陆昭蹲下身,拍了拍他肩头:“告诉我,镇北王的死士营藏在哪?”
子时将至,西直门外。
陆昭、苏清颜、赵无极伏在芦苇丛里,望着远处火光。三千镇北王兵马正往京城方向移动,为首的将领正是权相旧部,号称“鬼面将”。
“周统领的禁军已在城门后埋伏。”赵无极指着城楼上的灯笼,“等鬼面将进城,便关门打狗。”
“不行。”陆昭摇头,“鬼面将带的是镇北王的嫡系,只认他的令旗。若硬拼,禁军要折损过半。”
苏清颜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看那边!”
芦苇荡另一侧,二十余骑黑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皆蒙着黑巾,腰间悬着镇北王府的玄铁令。
“是镇北王的暗桩!”赵无极大喝,“准备迎敌!”
陆昭按住他:“别急。”他望着那队黑骑,嘴角勾起冷笑,“这些人,是来给鬼面将报信的。”
话音未落,黑骑中突然飞出一支响箭。鬼面将的军队顿时大乱,有人喊:“有埋伏!撤!”
“走!”陆昭振臂一呼,带着苏清颜、赵无极冲出去。鬼面将的兵马本就军心不稳,被这一搅,彻底溃散。
鬼面将拨马欲逃,陆昭甩出断剑。剑刃擦着他后颈钉入树干,鬼面将栽下马来。
“说!镇北王在哪?”陆昭踩住他胸口。
鬼面将狞笑:“陆昭,你杀了我也没用!镇北王早就在京城布了局,你救不了那些百姓!”
陆昭瞳孔骤缩。
五更天,紫禁城勤政殿。
皇帝握着镇北王的密信,浑身发抖。信上写着:“三日后,取而代之。”
“陆爱卿。”皇帝抬头,眼中含泪,“朕该如何?”
陆昭跪在阶下:“请陛下下旨,昭告天下镇北王谋逆。臣愿带禁军北上,清剿叛军。”
“不可!”苏清颜突然道,“镇北王在北疆经营二十年,兵强马壮。您带禁军去,是以卵击石。”
赵无极接话:“不如先稳住镇北王,暗中联络北疆旧部,里应外合。”
陆昭望着皇帝:“臣请三日期限,定当找出破局之法。”
退朝后,三人走在宫墙下。
苏清颜轻声道:“昭哥,你是不是想去北疆?”
陆昭点头:“镇北王的根基在北疆,只有端了他的老窝,才能永绝后患。”
“那我跟你去。”苏清颜立刻说。
“不行。”陆昭摇头,“你在京城,帮我盯着九门提督府,还有……”他摸出个小瓷瓶塞给她,“这是金疮药,别总忘了涂。”
赵无极笑着拱手:“我带死士营先去北疆探路,你们随后出发。”
月上柳梢头,陆昭站在景山上,望着灯火阑珊的京城。
苏清颜从身后环住他:“昭哥,我们会赢的。”
陆昭握住她的手:“会的。”他望着远处的灯火,轻声道,“等平了这乱世,咱们就去江南,种十里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