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景之躲在龙椅背后,双手环膝,背靠纯金龙椅,头习惯性枕在雕龙处。
纷杂的脚步声,很快传来。
从不同方位而来。
不像巡逻的御前侍卫。
不等纪景之冒出头查看,守护他的龙影卫,元壹猛然窜出,将他搂在怀中,轻轻捂住他的嘴,低声说,“请殿下不要出声,不要动。”
脚步声越来越多,渐渐整齐划一,却鸦雀无声。
很快有人拖拽着什么前往朝堂大殿之上。
原本漆黑一片的大殿,被人点上了灯,一盏,一盏,又一盏。
朝堂倏然一片明亮。
龙椅雕龙刻凤,镂空状,并不能完全遮挡住纪景之与元壹。
纪景之从缝隙中看见,此刻该在习字的哥哥,纪景砚,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穿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踩着纪景砚的背脊,面对大殿正门,背着双手,等待着。
看见哥哥的惨状,纪景之想愤然而起,却被元壹狠狠摁住,捂他的手越来越紧。
皇帝,是被人押过来的。
十来个身穿银色软甲的男子,押着浑身是血的他,进入了大殿。
泪流满面,披头散发的皇后,跌跌撞撞跑来时,皇帝被人摁着肩膀跪了下去。
就跪在那个高大男人的面前。
他上前漫不经心拍了拍皇帝的脑袋,声音满是讥讽,“我家主子早说过,你想要六国第一美人,送你一段时日,到了时候,得付利息。”
皇帝梗着脖子,血红双眼狠狠瞪着他,“你这是要逼宫?”
“哎哟,逼什么宫啊,不过就是杀了点不听话的影卫和侍卫罢了,谁叫你不肯用我家主子的人呢?”
“你若要这皇位,拿去。我一家四口的命,我用皇位换!”
“谁要你的皇位?我家主子,要你两个儿子。”
原本还硬着脾气的皇帝,瞬间慌乱,连连摇头,“不!不能带走我儿子们!”
跪在一旁泪流满面的皇后,哭着伏在地面,“我愿意跟您走,请放过我两个儿子,求你们放过他们。”
高大男人还不曾回答。
趴在地面的纪景砚,手指动了动,攥成拳,又松开,撑着地面,艰难站起来。
站在原地摇摇晃晃,气息微弱,语气强硬,“我宁死,不去!”
高大男人转过身来,他戴着一副白色面具,看着站不稳的纪景砚,上前左右歪头,啧啧出声,“不愧是六国最风华绝代的皇子,这般狼狈,也颇有风情,令人心动。”
纪景之瞪大眼看着眼前一幕,紧紧抓住元壹手臂,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景砚动了,从腰间抽出软剑,直奔男人。
不过一个回合,从来对纪景之温言细语,好学温柔的哥哥。
人头落地。
高大男人漫不经心踩着纪景砚的人头,像球般在鞋底来回滚了几下,滚得满地是血。
皇后瞪大眼,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声大喊,“景砚!景砚!!”
皇帝跪在原地,摇摇欲坠,看呆了。
“不过如此,一副皮囊罢了,你忘了你还有个弟弟?”
高大男人说完将纪景砚的人头一脚踢开。
人头一路滚开,直奔龙椅。
纪景之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狠狠掐住自己,无视那剧痛,不断反复说,这只是个噩梦罢了,噩梦而已。
皇后终于回过神来,跪在地上,急急朝前,抱住男人的腿,努力挤出媚笑,“求大人带我走,我那小儿子不过十一,他还稚嫩了些,求您带走我。”
“希儿!!”皇帝意图往前拽住皇后,却被那些软甲士兵死死摁住,“不要,我求你不要,我可以没了这江山,我不能没了你们,我不能。”
高大男人抚摸着皇后细嫩的脸庞,“美人不愧是美人,真是风韵犹存,那便跟我走吧。
你那小儿子,我让他留到十五岁,你这无能的皇帝,可要好好看紧了他,确保他单纯可爱,一无所知,还有他的清白。”
皇后瘫坐在一旁,皇帝被软甲士兵们摁住脑袋,头顶地面,甚至无法抬头。
高大男人再次转头,看向了龙椅,“自己出来吧。”
纪景之身体一僵,元壹将他轻轻往下放,放在了龙椅的最下层,握住他的手腕,捏了捏,拽出被他紧紧攥住的衣角,目光里带着安抚的微笑。
毅然起身。
纪景之趴在龙椅之下,被彻底遮住,看不见大殿之上。
可他听见了,元壹抽出匕首的声音,金属相撞的声音,皮肉被砍中的声音。
直至鸦雀无声。
“母后被带走了,五日后,她的尸体裹着个破草席,被送回了御书房,就送到了我父皇批阅奏折的案几上。”
纪景之说的云淡风轻,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那男人曾说在我十五岁之时,会将我带走。
可送回我母后尸体时,是另一人,他说在我十八岁时,会有暗使来接我。”
桑晚晚毫无表情认真听着,没有露出悲悯和同情。
末世里,许多惨剧早磨平了一切。
她很清楚,有着深仇大恨的纪景之,愿意对她讲这个故事,绝不是与她敞开心扉,而是另有目的。
“元宝没事,只是昏睡罢了。元壹,元宝,是兄弟俩吧?”
纪景之平静表情有片刻震惊,很快恢复,轻轻点头,“嗯,亲兄弟。”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找那晚那个男人?”
“我过目不忘,只要见过一次,定能记住,那夜之后,他再也不曾出现过,我一直在找他的踪迹。”
桑晚晚了然点头,转头看他,“别找了,再也不曾见过,说明那件事是他擅作主张,已经被主子处理了。
所以,他死了,你母后也死了,他是因为自作主张,你母后是因为被杀人灭口。”
纪景之是焚月楼的楼主,六国订单皆会接取,如果那人还活着,必然会在外面做事,但再也不曾出现,只有一个可能,死了。
从他的行为来分析,高调不屑又喜欢掌控一切,随心所欲。
一个高高在上的主人,不会喜欢这种属下,所以他死了,五日后,换了一个人来通知。
纪景之在桑晚晚分析时,呼吸停顿片刻,很快目光炙热起来,深呼吸之后,神色恢复如常。
“你察觉到我能轻易分辨出他人的埋伏,也试探出了我的身手,你想要我帮你做何事?”
纪景之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既然桑公公详询,想必是愿意与我结为同盟。”
他本来摊开手,是等待桑晚晚击掌结盟。
桑晚晚下意识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还覆上另一只手,拍了拍以示重视,“好,结为同盟,消息互通,互帮互助,绝不隐瞒,相互信赖。”
纪景之怔怔盯着被她握住的手。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感慨这位公公的手如此柔软细腻,却杀人无形,还是她的说辞好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