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一行人跟随禹伯在破冰舟上已航行七日,寂灭海上的风浪愈发诡谲。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得仿佛要压到海面,空气中弥漫着咸腥与金属锈蚀混合的异味。远处,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浓稠黑雾如同城墙般横亘在前方,雾中隐约传来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鸣——那便是“迷魂雾礁”的外围。
破冰舟缓缓驶入雾礁区域,能见度骤降。这里的雾气并非寻常水汽,而是带着某种腐蚀性能量的蚀心黑瘴,即便有舟身的防护结界隔绝,依旧让人皮肤感到刺麻。怀中的黑石碎片传来阵阵悸动,既像是警告,又仿佛与雾礁深处的某种存在产生了共鸣。
禹伯站在船头,白发在夹杂着冰晶的海风中飞舞。他取出一枚刻有潮汐纹路的古老罗盘,指针在剧烈摇摆后,坚定地指向雾气最浓处。“跟紧我的指令,这里的暗礁和漩涡能吞噬一切,更可怕的是雾中可能潜伏着被‘蚀’之力扭曲的海兽。”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
石影紧握骨刃,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陈默则运转玄冰幽火,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灰白色光晕,抵御着黑瘴的侵蚀。他能感觉到,这里的能量混乱程度远超黑魇森林,空间似乎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偶尔有紫黑色的电弧在雾中一闪而过,发出噼啪声响。
航行异常缓慢,破冰舟如同在巨兽的喉咙里艰难穿行。不时有巨大的、形似触手的黑影从船底掠过,撞击着舟身,发出沉闷的巨响。有一次,一头通体覆盖着黑色骨甲、头部只有一张巨口的怪鱼猛地跃出水面,腥臭的涎液滴在甲板上,瞬间腐蚀出几个小洞。石影反应极快,骨刃带着破空声斩出,精准地切断了怪鱼的脊柱,怪鱼坠回海中,化作一团翻滚的黑水消散。
“是‘蚀骨鱼’,它们的体液有强腐蚀性,小心别被溅到。”禹伯提醒道,眼神中并无太多波澜,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陈默心中凛然,这迷魂雾礁的凶险,果然名不虚传。他更加专注地感应着黑石碎片的变化,试图从中找出安全的路径。
在雾礁中艰难穿行了两日,根据罗盘和星象(在偶尔雾气稀薄时可见),禹伯判断已接近核心区域。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水域中央,一座由巨大苍白兽骨堆砌而成的简易码头赫然在目。码头上,一盏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骨灯在浓雾中静静燃烧。
“是‘引魂灯’!观星叟大人应该就在附近!”禹伯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和敬畏。
破冰舟缓缓靠上骨码头。众人踏上码头,脚下骨骼发出“嘎吱”的脆响。码头顶端,一座同样由兽骨搭建的小屋矗立着,屋门由某种透明的深海生物皮革制成,隐约可见屋内闪烁的星光。
禹伯上前,以特定的节奏叩响骨门。门无声滑开,一名身着缀满微光星屑的深蓝长袍、面容清癯、眼神仿佛蕴藏着整片星空的老者出现在门口。他便是“观星叟”。他的目光扫过禹伯,落在陈默身上,尤其在陈默怀中停留片刻,仿佛能穿透衣物,直视那几枚黑石碎片。
“禹伯,你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观星叟的声音空灵而遥远,他侧身让众人进屋。骨屋内别有洞天,屋顶竟是透明的,直接映照着外界扭曲的星空(一种雾礁区域内独特的天象),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发出柔和光芒的星辰石,地面绘制着复杂的星轨图。
观星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对陈默说道:“年轻人,你身负幽寰血脉,携黑石而至,欲寻归墟之门。但你可知道,开启那扇门,需要付出的代价?”
陈默躬身行礼:“晚辈只知必须阻止玄影阁的阴谋,解救家父,查明黑石真相。无论代价几何,晚辈愿一力承担。”
观星叟微微颔首,指向地面星轨图的中心:“站上去,让我看看你的‘星命’,以及你与‘蚀’之力的因缘。”
陈默依言站上星图中心。顿时,四周的星辰石光芒大盛,星轨图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光流沿着轨迹奔腾,将陈默笼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意识被拉入一个充满星辰幻影的空间。过往的经历——家族罹难、流亡、黑水沼泽、葬星谷、与蚀之意志的对抗……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现。同时,一些模糊的未来碎片也交织其中:破碎的星辰、燃烧的大地、一个笼罩在黑暗中的巨大门户时隐时现……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光芒散去,陈默踉跄一步,脸色苍白,精神力的消耗巨大。观星叟凝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的星命……与归墟之门的开启紧密相连,是钥匙,亦可能是祭品。你体内的蚀之力已初步融合,但远未达到平衡。贸然开启归墟,你很可能被其反噬,万劫不复。”
“请前辈指点迷津!”陈默恳切道。
观星叟沉吟片刻,取出一卷非丝非帛、触手冰凉的古老星图递给陈默:“这是‘寂海星枢图’,记载了寂灭海眼附近,包括万象归墟入口在内的空间节点和能量潮汐规律。按照图示,归墟入口并非固定,下次稳定开启的时间在七日后的‘蚀月之夜’,地点就在离此不远的一处海底裂谷——‘归墟之喉’。”
他顿了顿,严肃地警告:“玄影阁主‘夜尊’必然也在等待这一刻。他手中掌握着另一部分关键,届时必将是一场恶战。此外,归墟之门开启时,逸散的能量会吸引方圆千里内的所有强大海兽和诡异存在,你们需做好万全准备。”
就在观星叟交代之际,骨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鸦鸣!紧接着,是破冰舟结界被猛烈攻击的轰鸣声!
众人冲出骨屋,只见码头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数艘通体漆黑、形似乌鸦的狭长快舟。舟上站立着数十名身着玄色鳞甲、面带鸦羽面具的武士,为首一人,正是曾在黑水沼泽交手过的黑袍首领!
“观星叟,你果然藏在此地!交出星图和那个小子,可饶你不死!”黑袍首领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冰冷刺骨。
显然,玄影阁的追踪之术远超想象,他们竟也找到了迷魂雾礁的核心区域!
“是玄影阁的‘黑鸦舟’!他们竟然闯到这里了!”石影握紧骨刃,如临大敌。
禹伯和观星叟脸色凝重。观星叟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骨屋的防护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立刻前往‘归墟之喉’提前布置!”
黑袍首领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意图,狞笑道:“想跑?晚了!蚀月之夜,归墟之门必将由我玄影阁开启!”
他挥手间,黑鸦舟上的武士纷纷掷出缠绕着黑色能量的锁链,锁链如同活物般射向骨码头和破冰舟,试图将众人困住。同时,更多的黑鸦舟正从浓雾中不断驶出,形成合围之势。
“跟我来!”观星叟大喝一声,手中骨杖顿地。顿时,码头上那盏幽蓝的“引魂灯”光芒暴涨,强烈的光线暂时刺破了周围的浓雾,也让玄影阁武士的动作微微一滞。
趁此机会,观星叟引领众人冲向骨码头另一侧。那里看似是悬崖,实则隐藏着一个被幻阵掩盖的水下洞穴入口!众人毫不犹豫,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洞穴入口狭窄,但内部却逐渐开阔,形成一条倾斜向下的水下通道。通道壁上有发出微光的磷光藻类照明,勉强可以视物。海水在这里的流速异常湍急,推着众人不由自主地向深处滑去。
玄影阁的人马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入口,呼喝着追了进来。水下通道内,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就此展开。箭矢、能量冲击不断从后方袭来,通道内不时有坍塌的碎石落下。陈默等人一边奋力向前,一边还要躲避攻击。
在通过一处较为宽阔的水下洞窟时,他们甚至遭遇了通道内原生的危险——几条被惊动的、体型硕大的毒刺水母。它们的触须带着剧毒,给逃亡之路增添了更多变数。
不知在黑暗的水下穿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水流也变得异常汹涌,仿佛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吸力源头。
“前面就是‘归墟之喉’的边缘了!”观星叟的声音在湍流中有些模糊,“准备好,出口处的水流极其猛烈!”
众人奋力冲出通道出口,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身处一片巨大的海底断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仿佛巨兽张开的喉咙,这就是“归墟之喉”。深渊中散发出强大的吸力,拉扯着周围的海水形成无数巨大的漩涡,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海水中混杂着混乱的能量流,发出各色诡异的光芒,将这片海底照耀得光怪陆离。
而在深渊对面的崖壁上,隐约可见一个由巨大骨骼和发光晶体天然形成的环形结构,结构中心空间扭曲,能量波动最为剧烈——那便是万象归墟的入口在现实世界的投影!此刻,那入口虽然模糊不清,但已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力量。
玄影阁的追兵也陆续从通道中冲出,在不远处重新集结。黑袍首领望着对面的归墟入口,眼中充满了狂热:“就是那里!准备仪式,等待蚀月之夜!”
陈默紧握着寂海星枢图,感受着怀中黑石碎片与归墟入口传来的强烈共鸣,心知最终的决战之地,就是在这片死亡深渊之畔。距离蚀月之夜,还有七天。这七天,将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也是最后的准备时间。
他望向那深不见底的“喉咙”,知道一旦踏入,或许再无回头之路。但此刻,他的眼神唯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