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新“区域性金融风险监测与处置中心”(下称“风控中心”)主任的林墨,并没有举行盛大的就职仪式。他的首要任务,是将中心从一个概念迅速转化为一架高效运转的精密仪器。办公地点设在滨城金融核心区一栋不起眼的大楼内,安保等级却远超普通政府机构。
中心的核心,是一个被称为“风眼”的指挥大厅。巨大的弧形屏幕上,不再是单一的银行报表,而是实时滚动着区域宏观数据、各金融机构的关键风险指标、重点行业的景气指数、甚至还包括来自电网、港口、税务的部分脱敏高频数据。赵工被林墨点名调任中心,担任首席技术官,负责构建和运维这套庞大的风险监测系统。
“‘风眼’系统的目标,不仅是事后分析,更要实现事前预警和事中干预。”林墨在第一次全体会议上定下基调,“我们的对手,可能不再是一家具体的机构,而是一种模式,一种利用市场漏洞、技术壁垒甚至人性弱点的新型风险形态。”
就在“风眼”系统初步搭建,开始尝试捕捉区域金融生态的“呼吸韵律”时,苏晴提到的那个代号——“普罗米修斯”,便以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第一次触动了系统的警报。
警报并非来自传统的信贷市场,而是源于新兴的供应链金融领域。
一家名为“迅通物流”的区域龙头企业,其凭借自身信用为其上下游数百家中小供应商提供应收账款质押融资的“链融宝”业务,近期规模扩张极快。但“风眼”系统在对其交易数据进行动态扫描时,发现其融资的应收账款周转率异常偏高,且部分核心供应商与收货方之间的贸易背景存在模糊地带。
更深入的穿透式分析显示,这些可疑交易的资金流水,在经过三四层复杂流转后,有微量但持续的资金,最终汇入了几个匿名的加密货币钱包地址。经过赵工团队的追踪,这些钱包地址的活动模式,与苏晴提供的“普罗米修斯”关联钱包存在高度相似性。
“他们可能在利用真实的供应链作为掩护,伪造贸易背景,进行大规模、持续性的资金转移,也就是‘洗钱’。”赵工向林墨汇报时,神色凝重,“而且手段非常高明,嵌入在正常业务中,单笔金额不大,但频率高,总量惊人。”
林墨站在“风眼”大厅的屏幕前,看着那条由数据流勾勒出的、若隐若现指向“普罗米修斯”的灰线。这印证了他的判断,未来的金融犯罪,将更加依赖技术,更加善于隐藏在海量合法交易之中。
“通知‘迅通物流’所在地的金融监管分局,以常规检查名义介入,重点核查其‘链融宝’业务的贸易真实性。”林墨下令,“同时,将我们发现的加密货币线索,同步给网安部门和经侦的虚拟货币犯罪侦查支队。我们需要跨部门的专业支持。”
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试图沿着这条线索,摸清“普罗米修斯”运作的整个网络。
几乎同时,在国际市场上,苏晴也捕捉到了新的动向。
她发现,与“普罗米修斯”钱包存在间接关联的几个量化交易基金,近期开始大规模做空一种与亚太区中小企业景气指数挂钩的冷门金融衍生品。这种做空行为本身并不异常,异常的是其时机和规模——似乎笃定该指数在未来某个时间点会暴跌。
“这不像是在赌经济周期,”苏晴在越洋电话中对林墨分析,“更像是在为某种‘事件’进行风险对冲,或者……提前布局牟利。我怀疑,‘普罗米修斯’可能在策划一次针对区域内某个关键节点,或者某一类企业的精准打击,从而在金融衍生品市场获取暴利。”
林墨将苏晴的情报与“迅通物流”的发现叠加在一起,一个模糊但危险的轮廓逐渐清晰:“普罗米修斯”可能正在双线操作,一边利用供应链金融漏洞持续“抽水”(资金转移),一边在境外市场为即将发动的、旨在引发区域金融波动的攻击进行预埋伏。
对手不再是一个具体的“金先生”,而是一个更像“暗影议会”的分布式组织,其成员可能遍布全球,通过加密网络协同,利用金融和技术工具,同时在经济体系的多个层面进行渗透和攻击。
“启动‘织网’计划。”林墨对赵工和核心团队宣布,“第一,利用‘风眼’系统,对区域内所有与供应链金融、贸易融资相关的业务进行一轮深度扫描,寻找类似‘迅通物流’的异常模式,我要知道这张网到底有多大。第二,与苏晴保持实时联动,监控境外相关衍生品市场的异常仓位变化。第三,准备一份关于利用新兴技术进行跨境金融犯罪的综合报告,我要向最高层面进行汇报,争取政策和支持,组建一个常设性的跨部门联合研判与打击机制。”
他意识到,这不再是一场可以通过一次激烈交锋决出胜负的战斗,而将是一场漫长、艰苦,在数据和光影的迷雾中进行的搜索与反制。他布下的,是一张旨在捕捉无形之敌的大网。
而“普罗米修斯”,似乎也察觉到了来自滨城的注视。一场围绕数据、算法和洞察力的无声暗战,在全球金融体系的神经网络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