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资本市场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更汹涌的暗流却已悄然形成。林墨很清楚,“新纪元资本”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将他与他的新风控体系彻底摧毁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以一种极具诱惑的形式出现了。
一份由国际顶级投行“格曼资本”出具的、措辞极为乐观的“基石投资者”意向书,被直接送到了林墨的办公桌上。意向书明确表示,格曼资本看好“新滨城银行”的改革前景和“科创信贷工场”模式,愿意在其即将进行的第二轮资本补充中,领投不低于五十亿的资金,条件是获得一个董事会观察员席位,并参与制定银行的“国际化战略”。
五十亿!这足以让任何正处于扩张期的银行管理层心动。更重要的是,“格曼资本”这块金字招牌,其背书效应远超资金本身,能瞬间提升“新滨城银行”在国际资本市场上的信用评级和形象。
行内几乎所有的管理层都为之振奋,认为这是银行迈向国际化的绝佳契机,是市场对之前改革成果的最大肯定。连总行一些原本持保留态度的董事,态度也发生了微妙转变。
然而,林墨在仔细审阅了那份厚厚的意向书附件条款后,却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条款中,隐藏着几条看似常规,实则致命的“毒丸条款”:
其一,要求“新滨城银行”在未来三年内,将其总资产的特定比例(一个相当高的比例)配置于由格曼资本担任顾问或承销商的“特定类型国际金融资产”上。
其二,要求银行开放其核心的“企业信用评分模型”与格曼资本的“全球风险管理系统”进行“数据共享与策略协同”。
其三,拥有一票否决银行与“被格曼资本认定为存在潜在合规或声誉风险”的实体进行重大交易的权力。
这哪里是投资?这分明是企图通过资本渗透,扼住银行的咽喉,控制其资产配置,并最终窥探乃至夺取其最核心的风控知识产权!一旦应允,“新滨城银行”将不再是一家独立的银行,而会成为国际资本巨鳄棋局上的一枚棋子,其辛苦建立的、服务于本地实体的信贷工场模式也将名存实亡。
林墨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一定有“新纪元资本”的影子。他们自己暂时无法从正面攻破,便引入了更强大、也更贪婪的国际盟友,布下了一个他几乎无法公开拒绝的“阳谋陷阱”。拒绝,会被指责为保守、僵化,错失国际化良机,引发市场对其领导能力的质疑;接受,则等于自掘坟墓。
他将计就计。
在接下来的董事会会议上,林墨出人意料地没有直接反对,而是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前瞻性”。他高度赞扬了格曼资本的眼光,认同国际化是必然趋势,但同时,他提出了一份针锋相对的“合作反建议”。
“格曼资本的实力毋庸置疑,”林墨在会议上侃侃而谈,“但真正的合作必须建立在平等和相互赋能的基础上。我建议:
第一,资产配置条款,应修改为‘在符合我行自身风控标准和境内监管要求的前提下,优先考虑’与格曼合作,而非强制性的比例要求。
第二,数据共享可以探讨,但必须仅限于脱敏后的宏观模型输出结果验证,且我方模型的核心算法和底层数据架构,作为我行最高商业机密,恕不开放。我们可以共同成立一个联合实验室,在安全环境下进行策略回溯测试。
第三,观察员席位可以给予,但一票否决权关乎银行经营自主权,绝不能授予。我们可以建立一种‘重大风险事项事前通报与磋商机制’。”
这份反建议,表面上给予了格曼资本足够的尊重和合作空间,实则用严谨的法律和监管措辞,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火墙,将其所有带有控制意图的条款要么化解,要么架空。
林墨知道,以格曼资本的傲慢和真实目的,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他的目的,就是要让对方自己知难而退。同时,他秘密指示赵工团队,立刻对格曼资本近三年在亚太区的所有投资记录进行地毯式分析,重点寻找其投资后,目标公司控制权转移或核心资产被剥离的案例。
果然,格曼资本的代表在收到反建议后,态度立刻从热情转为强硬,坚持原有条款“是国际惯例,不容修改”,谈判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赵工团队带来了关键发现:格曼资本在三年前投资东南亚某新兴市场银行后,该银行迅速改变了其专注中小企业的战略,大量资金被引导至波动剧烈的国际衍生品交易,并在一年后因巨额亏损被格曼资本关联方以极低价格收购了其核心的零售业务网络。类似的案例,并非孤例。
林墨立刻将这份分析报告,通过陈永清的渠道,直接呈送给了最高金融监管机构,并附上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风险提示函,明确指出此类附带有战略控制意图的国际资本,对正在转型中的、服务于特定实体经济区域的中小银行,可能构成的系统性威胁。
几乎同时,林墨授意之下,一份关于“格曼资本投资模式析疑——是合作共赢还是战略控制?”的深度分析文章,出现在了一家以严谨、独立着称的国内顶尖财经研究院的内参上。文章没有直接点明“新滨城银行”,但用详实的数据和案例,清晰地揭示了某些国际资本通过“基石投资”名义进行实质控制的商业模式。
一石激起千层浪。
监管层对此高度重视,迅速约谈了格曼资本在华代表,对其投资条款的合规性及潜在风险提出了严厉质询。市场也开始重新审视这笔看似光鲜的投资。
格曼资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意识到,林墨不仅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更巧妙地利用监管和舆论,将他们逼到了墙角。继续坚持,很可能导致其在华整体业务受到更严格的审查;放弃,则意味着颜面扫地。
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格曼资本宣布,“因与‘新滨城银行’在某些关键商业条款上未能达成一致”,决定暂缓本次投资计划。
消息传出,市场哗然。不明就里的外界为“新滨城银行”错失良机而惋惜,但只有极少数洞悉内情的人才知道,林墨刚刚带领银行,在无声的硝烟中,打赢了一场多么凶险的保卫战。
“金先生”在得知格曼资本退出的消息后,狠狠地将手中的水晶酒杯摔得粉碎。他精心策划、寄予厚望的“毒饵”计划,竟然被林墨以这样一种方式彻底瓦解。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对手的难缠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而林墨,在办公室里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知道,他挫败的不仅仅是格曼资本,更是“新纪元资本”借助外力发起的一次总攻。但他也清楚,对手的疯狂程度与失败次数成正比,下一次的风暴,只会更加猛烈。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间歇,让自己和银行,变得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