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清的办公室里,气氛在林墨的叙述中逐渐凝结。
听完林墨基于“匠心工坊”线索和内部数据查询的发现,陈永清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红木桌面,眉头紧锁。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办公室内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
“你的嗅觉很敏锐,林墨。”良久,陈永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你发现的这些,并非孤例。”
林墨心中一凛,屏息凝神。
陈永清站起身,从身后的保险柜里取出一份薄薄的、封面印着“绝密”字样的文件夹,推到林墨面前。“这是总行反洗钱监测中心三个月前下发的一份‘模糊预警’通报,非涉密部分。里面提到了几个需要重点关注的资金跨境流动模式,其中一种,与你描述的‘天宇跨境’的情况高度吻合。”
林墨快速翻阅。通报措辞极其谨慎,没有指明具体公司,只是描述了通过构造复杂贸易背景、利用境内空壳公司作为资金中转站、最终流向特定离岸地的可疑行为特征。通报最后强调,因涉及面可能极广,线索尚不明确,要求各分行注意收集相关情报,但严禁擅自深入调查,以免打草惊蛇。
“总行也注意到了……”林墨放下文件,感到事态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水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陈永清面色凝重,“‘天宇跨境’可能只是冰山一角,甚至可能只是某个庞大网络上的一个‘端口’。你通过一家小供应商的抱怨就能牵扯出这条线,是运气,也是能力。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谨慎。”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已然亮起的路灯:“对手非常狡猾,而且……能量不小。总行的预警之所以‘模糊’,就是因为之前试图深入调查的线索,都在关键时刻莫名其妙地中断了。有人在我们内部,或者在与我们关联的环节上,设置了障碍。”
林墨感到一股寒意。这意味着对手并非普通的商业罪犯,其组织性和反侦查能力极强。
“陈行,那我们……”
“你今天的发现,提供了更具体的指向。”陈永清转过身,眼神锐利,“但不能通过官方渠道大张旗鼓地查。我会授权给你一个特殊的、权限极高的内部查询账号,你可以用它进行更深度的数据追踪,但必须绝对保密,查询记录我会亲自监控和清理。同时,……”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可以去找一下老王,王鹏。他路子野,有些……非正式的信息渠道,或许能提供一些我们通过正规途径查不到的东西。记住,这一切,仅限于你知,我知,还有老王。对外,你们普惠金融部一切照旧,重心还在民宿贷和‘税易贷’上,明白吗?”
“明白!”林墨感到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既有面对未知危险的紧张,更有揭开谜团的使命感。
离开陈永清办公室,林墨没有回自己部门,而是直接去了王鹏的工位。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王鹏正翘着脚在电脑上玩着纸牌游戏。
“王哥,还没走?有事找你帮忙。”林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王鹏瞥了他一眼,熟练地关掉游戏界面,脸上露出那种“我懂”的笑容:“林总吩咐,肯定不是小事。说吧,这次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神仙需要拜一拜?”
林墨没有绕圈子,将“天宇跨境”资金异常的情况,剔除掉总行预警的部分,简单跟王鹏说了一下,重点是那些流向模糊的“服务费”和最终的离岸地。
王鹏听着,脸上的戏谑渐渐收敛,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境外个人账户垫款?资金通过一堆皮包公司最后跑到离岸岛?”他咂咂嘴,“这手法……听着有点耳熟啊。”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我有个朋友,在南方那边搞跨境支付清算的,前阵子喝酒的时候提过一嘴,说现在有些‘聪明钱’,不直接走地下钱庄了,嫌不够‘优雅’。他们玩的是‘贸易洗钱’,搞一堆真假难辨的跨境电商单子,把资金藏在正常的货物流里出去。他还提到一个名字,叫什么……‘幽灵船基金’?说这基金神出鬼没,专门收购些半死不活的国内小厂,然后就能‘奇迹般’地拿到大量海外订单,起死回生。但那些订单是真是假,就只有天知道了。”
幽灵船基金 (phantom Ship Fund)!
这个名字,与林墨在风控系统中看到的某个最终资金接收方名称,赫然重合!
王鹏提供的碎片信息,与林墨掌握的官方数据碎片,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一起,指向了一个隐藏在正常贸易之下的、运作精密的灰色资金通道!
“王哥,你这个信息非常关键!”林墨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能再帮我留意一下这个‘幽灵船基金’和‘天宇跨境’吗?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王鹏拍胸脯保证,随即又提醒道,“不过林墨,沾上这种跨境的东西,都得加倍小心。那帮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林墨郑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林墨关上门,打开电脑,用陈永清给的权限再次登录系统。这一次,他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幽灵船基金”。他要看看,这艘潜行在金融深海的“幽灵船”,究竟拖着多长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