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屋外嚎叫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个清晨力竭,偃旗息鼓。太阳挣扎着从铅灰色的云层后露出半张脸,将惨白的光线投向银装素裹的大地。
破屋像个被遗忘的雪堆,寂静地趴在村尾。门前的积雪足有半尺深,屋檐下挂着一排晶莹剔透的冰棱。
苏宁推开被积雪堵住一半的木门,冷冽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拿起墙角的破扫帚,开始清理门前的积雪。每一下都耗费力气,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而不散。
陆信的腿伤好了大半,痂已经脱落,露出粉色的新肉,但走路还有些跛。他也拿了把旧铁锹出来,帮着一起清雪。两人没什么交流,只有扫雪铲雪的沙沙声,和偶尔因为用力而发出的短促喘息。
阳光渐渐有了温度,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清理出一小片空地后,苏宁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看着这片白茫茫的世界,心里却不像天气这般敞亮。
柴火所剩无几,那点应急的玉米面和肉干也快见底了。寒冬,才刚刚开始。
“我去后山看看。”陆信把铁锹杵在地上,望着后山的方向。山林被积雪覆盖,静谧中透着未知的危险。
“你的腿……”苏宁担忧地看向他的伤处。
“不碍事。”陆信活动了一下左腿,“捡点枯枝,不走远。”
他知道家里的窘境。作为男人,他不能一直躺着。
苏宁没再阻拦,只是默默回屋,把那个旧军用水壶灌满热水,又包了两块最厚实的野菜饼,塞进他的挎包。“小心点,早点回来。”
陆信接过挎包,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拎起柴刀,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后山走去。高大的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有几分孤寂,却又异常坚定。
苏宁目送他消失在雪松林后,心里空落落的。她转身回屋,开始盘算。系统积分还剩57点,不能再轻易动用。那点粮票布票是过河的卒子,只能进不能退。苏家那边,自从陆信受伤她硬气地顶回去后,暂时没了动静,但谁知道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她走到屋后,扒开积雪,看了看那几垄在严寒中顽强存活的菠菜和小白菜。叶片冻得发蔫,但根还活着。这是她唯一的、实实在在的希望。
得想办法,再找条活路。
她想起前些日子在废品站捡来的那些破铜烂铁和旧报纸。或许……可以从这里面淘淘金?这个年代,信息闭塞,任何一点有用的知识都可能变成财富。
她把那些旧报纸翻出来,摊在扫干净的地面上。报纸已经泛黄发脆,日期大多是几年前的。内容无非是些社论、生产标兵事迹、还有简单的农业知识科普。她耐着性子,一页页翻看。
忽然,一则豆腐块大小的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我县红星公社利用冬季农闲,发展草编副业,产品畅销外地,增加集体收入……”
草编?
苏宁心里一动。槐花村别的没有,芦苇、蒲草、麦秆这些东西可不缺!以前村里也有老人会编个筐、编个草席什么的,但都是自家用,没形成规模。如果她能学会,编出些精巧实用的东西,是不是也能拿去换点钱或者粮食?
这个念头让她兴奋起来。她仔细把那则消息又看了几遍,记下了几个关键的点。然后,她开始回忆原主那点模糊的记忆里,关于草编的零星印象。
说干就干。她拿起柴刀,走到屋后河边,割了一大捆干枯的芦苇杆回来。按照记忆里最基础的编法,她尝试着编一个最简单的平底筐。
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干燥的芦苇杆又硬又脆,一不小心就折断。她的手指很快被划出了几道血口子,编出来的东西也歪歪扭扭,松松垮垮,根本不成型。
尝试了一下午,浪费了一堆芦苇杆,只得到一个丑得没法看的“半成品”。苏宁有些气馁,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指和满地的狼藉。
难道这条路也行不通?
她不死心,再次呼唤系统。在搜索栏输入“草编”、“编织技巧”。
光屏闪烁,跳出结果:《民间草编技法大全》(初级): 20积分,《实用柳编工艺图解》: 25积分……
又是积分!苏宁看着那可怜的57积分,心疼得直抽抽。但想到这是可能改变现状的技能,她一咬牙。
【购买《民间草编技法大全》(初级)!】
【消耗积分20点,剩余积分37点。】
一股暖流涌入脑海,大量的草编图案、手法、技巧瞬间清晰起来,仿佛她早已练习过千百遍。如何选料、浸泡、处理、起底、编织、收口……每一步都详细无比。
苏宁闭上眼睛,消化着这些知识。再睁开眼时,她看着地上那些芦苇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
她重新挑选了韧性更好的蒲草,用温水浸泡软化。然后,按照脑海中的技法,手指灵活地翻飞起来。这一次,动作流畅了许多,编出的底子又平整又结实。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破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灶膛里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
当陆信背着沉沉一捆柴火,拖着伤腿,踏着夜色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苏宁坐在小板凳上,微低着头,手指飞快地舞动,一个已经有了雏形的、小巧精致的圆形草筐在她手中渐渐成型。灶火的光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宁静而坚定的轮廓。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归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信放下柴火,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走到水缸边舀水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飘向那个在火光映照下,仿佛发着光的女子。
她什么时候……会这个了?
苏宁直到收完最后一根草茎,才满意地举起那个完工的小筐看了看。虽然还有些粗糙,但比起下午那个“四不像”,已经好了太多。
她一抬头,才发现陆信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眼神深邃。
“你回来了?”苏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草筐放下,“我……我试试编个东西。”
陆信走过来,拿起那个草筐,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编织的手法。他的手指摩挲着筐体,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异。这编法,看似简单,却颇为工整结实,不像是个生手能做出来的。
“哪儿学的?”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宁心里一紧,面上强装镇定:“就……以前看我娘编过,自己瞎琢磨的。”这个借口依旧蹩脚,但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
陆信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把草筐放回她手里,淡淡地说:“编得还行。”
说完,他便转身去收拾带回来的柴火。
苏宁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松了口气,手心却捏了一把汗。这个男人,太敏锐了。
晚上,依旧是简单的饭食。但饭桌上,多了一样东西——那个新编的小草筐,被苏宁用来装野菜饼子。
陆信拿起饼子的时候,目光在那个草筐上停留了一瞬。
吃完饭,苏宁借着灶火的光,又开始尝试编新的花样。陆信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坐在他的草铺上,就着微弱的光线,擦拭那把柴刀。金属摩擦的声音,和草茎窸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过两天,”陆信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等雪化一化,我去趟公社。”
苏宁抬起头:“去公社?你的腿……”
“没事了。”陆信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把编好的东西,带上。”
苏宁的心猛地一跳。他这是……要帮她拿去卖?
“我……我还不太熟练,编得不好……”她有些没底气。
“能装东西就行。”陆信语气依旧平淡,“总比闲着强。”
他这话,像是肯定,又像是某种默认。默认了她可以发展这项“副业”,默认了他会提供帮助。
一股暖流,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涌上苏宁心头。她低下头,更加卖力地编织起来,手指被草茎勒得生疼,心里却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窗外,寒风依旧。但破屋里,灶火噼啪,草茎窸窣,柴刀摩擦……各种细微的声音,编织成一种名为“希望”的旋律。
陆信擦完柴刀,抬头看向对面。
跳跃的火光中,那个瘦弱的女子微低着头,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她手中编织的不是普通的草筐,而是通往未来的路。
他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夜,还很长。
但春天,似乎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