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马鞍山脚的平房终于沉入梦乡。陆耳山暂居弟弟空置的房间,家人亦已安寝。我独自卧于二楼床榻,窗外月华清冷如霜,却无法浇熄脑海中翻涌不息的思潮。白日里友人的喧笑、兄长的戏语、母亲探究的目光,还有那份属于少女的、懵懂而扰人的悸动,如同暗潮,一波波冲击着心防。
正当此心绪纷乱如麻之际,魂识深处,那片属于北极紫微大帝本源意识的浩瀚星海,骤然响起一声冰冷彻骨、仿佛穿越万古时空的叹息,带着俯视尘寰的绝对漠然:
“曹鹤宁!” 帝君的声音如同星穹本身,浩瀚而无情,“汝为朕之显化,究竟要待何时方能勘破?‘爱’之一物,不过是渺小人类为填补生命虚无、维系种群延续而臆造出的虚妄执念,是蒙蔽灵台、徒惹烦忧的尘埃。此等无形无质、不可观测、不可量化的虚无之物,岂有真实存续之理?不会有任何存在会信此无稽之谈,任何人……”
这冰冷的宣判,如同北极吹来的永冻寒风,意图将我心中所有因人情温暖而生出的微澜,彻底封冻。
然,此番,我(曹鹤宁)的意识并未如往常般敬畏臣服或沉默以对。一股源自这具血肉之躯、源自十七载红尘跌宕所积淀的全部情感与认知,如同地脉深处奔突的熔岩,在我灵魂中轰然爆发、激烈抗争!我凝聚起所有的心念意志,向着那片冰冷的星空识海,发出了属于“人”的、斩钉截铁的反诘:
“的确!” 我的意念之音在识海中激荡,如金石相击,“在您这般至高无上、万古不朽的神明眼中,或许人类朝生暮死,不过是些愚昧不堪、无可救药的生灵!”
我的意念愈发锐利坚定,无数鲜活的、温暖的画面在我心间急速闪回——母亲于灯下缝衣时温柔的侧影,爷爷讲述往事时浑浊却暖意的眼神,萧逸与苏雪嬉闹时毫无阴霾的笑颜,曹珈曹瑶依赖地牵我衣角的小手,乃至吴华吹熄生日烛火时那含泪带笑的瞬间……
“但是!” 我的意念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他们身上,却真实不虚地存在着‘爱’这种东西!为了爱,人类可以变得无限温柔与良善,甘愿为所爱之人倾其所有;为了爱,人类亦能变得无比坚毅,足以直面万千苦难与绝望,爆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伟力!”
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直面那星穹至高之主宰:
“纵使您是统御周天星斗、执掌经纬法则的神只,但一个从未体悟、亦拒绝理解‘爱’为何物的存在,是没有资格,也绝无权力,来轻易审判与惩处那些怀抱着爱意生存的人类!”
略作停顿,我感受着胸腔内那颗因澎湃情感而灼热跳动的心脏,一字一句,如同宣誓,掷地有声:
“爱,是人类看似渺小,却足以撼动星辰的、最伟大的力量!它是自生命源头喷薄而出的、最本真的洪流!这样的力量,绝不会输给任何存在——即便是您所代表的,那冰冷的永恒与法则!”
我的话语,如同一支燃着心火的炽热光矢,悍然射向那冰冷星穹的至深之处。识海之内,蓦然陷入一片死寂。帝君的意识仿佛因我这番激烈而坚定的“悖逆”之言陷入了长久的缄默,或许是神威被触的震怒,或许是……一丝亘古未有的、细微的沉吟。
那属于紫微大帝的冰冷意志未曾即刻驳斥,亦未降下神罚,只是维持着那片无垠的沉默,仿佛在以其超越时光的尺度,重新审视、推演着这个超出了它既定认知框架的、名为“爱”的异常变量。
而我,曹鹤宁,立于神性与人性的交锋前线,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决绝地,扞卫了属于“人”的那部分本质,扞卫了那些看似虚妄无用,却恰恰构筑了“我”之所以为“我”的、最不可替代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