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内,彩排的节目有序进行。当报幕员清晰念出“下一个节目,芭蕾独舞《天鹅之死》,表演者:苏雪”时,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的萧逸,如同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瞬间挺直了脊背,目光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系在了舞台之上。
灯光徐徐暗下,唯留一束清冷的追光,如月光般倾泻在场中央。苏雪身着纯白芭蕾舞裙,纤细的脖颈微微昂起,足尖轻立,宛如一只真正栖息于湖畔的优雅天鹅,静谧地沐浴在光晕之中。哀婉动人的《天鹅》旋律缓缓流淌,她随之起舞,双臂舒展如羽翼,每一次轻盈的跳跃,每一个精准的旋转,都仿佛在用身体诉说着生命最后的挽歌。她将天鹅濒死前的挣扎、无言的哀伤以及对往昔湖光山色的无限眷恋,演绎得丝丝入扣,动人心魄。
她的身形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舞姿中带着一种易碎的、极致的美,确实拥有让人屏息的魔力。
我侧过头,看向身旁的萧逸,险些笑出声。只见他嘴巴微张,眼神发直,呼吸似乎都随着苏雪的舞姿而变得轻缓,整个人沉浸其中,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活脱脱像是被台上的天鹅勾走了三魂七魄。
“唉!”我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语调里充满了戏谑,“锅巴,收敛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砸到脚面了!口水攒一攒,怕是能养鱼了。”
萧逸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抬手去擦嘴角,发现并无异样,才意识到我在捉弄他。他罕见地没有立刻反驳,反而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视线却依旧黏在舞台上,喃喃低语,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书童,你别闹……你看她,跳得真好,跟画里走出来的天鹅仙子和现实中优雅的天鹅一样……我感觉我的心跳都不是自己的了。”
“哟嗬,”我挑眉,继续打趣,“这就被迷得五迷三道了?方才在门口被张秀敏追得抱头鼠窜的狼狈相,这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看来苏雪同学不仅能舞姿动人,还兼治某些人的‘旧情创伤’啊。”
“去你的!”萧逸总算收回一丝注意力,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但嘴角那抹抑制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张秀敏那都是陈年老黄历了,根本不可理喻。苏雪这……这完全是两码事!这叫艺术,是艺术的熏陶和感召,你这种俗人,懂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艺术,”我从善如流地点头,语气愈发夸张,“我只看见某只‘呆头鹅’的眼睛里,噼里啪啦地冒着粉红色泡泡。需不需要我发扬一下同学爱,去后台帮你递个话,问问苏雪同学愿不愿意收编一只忠心耿耿、还会流哈喇子的‘守护犬’?”
“书童!你闭嘴!”萧逸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想来捂我的嘴,紧张地左右张望,生怕这“豪言壮语”被旁人听了去。
看着他这副窘迫急切、与平日玩世不恭大相径庭的模样,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一旁的吴华也忍俊不禁,掩口轻笑,显然萧逸这罕见的痴汉状态娱乐到了大家。
舞台上,苏雪以一个极致优美又饱含绝望的后仰下腰,身体弯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仿佛天鹅最终力竭,沉入湖心。音乐声止,她完美定格在追光之中,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出方才舞蹈的投入。
短暂的寂静后,礼堂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其中尤以我们身边这位最为卖力。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萧逸一边用力鼓掌,一边眼神发直地喃喃赞叹,那光芒几乎要实体化溢出来。
我看着他那彻底沦陷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下暗道:完了,“锅巴”这小子算是彻底没救了。只是不知,那位气质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苏雪姑娘,会对我们这位看似痞气、实则纯情得像张白纸的萧逸同学,作何感想?
接下来的彩排节目,萧逸显然已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魂儿早就跟着苏雪飞去了后台。他坐立不安,时不时就凑过来,压低声音焦虑地咨询:“书童,你说……我等会儿去后台,就以同学名义给她送瓶水,这理由充分不?自然不?”“哎!她刚才谢幕的时候,目光是不是扫过我们这边了?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注意到我了?”
我被他的连环追问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敷衍道:“合适,简直不能更合适了!她看你,肯定是发现台下有只特别醒目、特别痴情的‘呆头鹅’,在拼命开屏呢!”
青春的悸动,有时就是这样,来得突然而猛烈,带着几分傻气,却格外真实动人。看着萧逸这副手足无措、全然陷入的模样,我忽然觉得,相较于神界的森严、家族的沉重,眼前这单纯而炽热的少年心事,反而显得如此珍贵。只是不知,我这交织着紫微命格与凡尘纠葛的生活,还能容纳多少这般轻松而寻常的温暖瞬间。那眉心的朱砂痣,在礼堂变幻的光影下,悄然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