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长的军用吉普车,拉响凄厉的警报,一路风驰电掣,无视所有红绿灯,朝着清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疯狂驰骋。车轮卷起的尘土,都带着绝望的焦灼。
车内,萧逸半跪在后座,双手紧紧按压在我不断渗出血迹的左胸口,那温热而又黏腻的触感,令他身躯微颤。他全然不顾男女有别,心中唯有一念:必须堵住!他凝视着我迅速变得苍白的面庞,嘴唇颤抖,言语凌乱:“贾宝玉……你要挺住……不许睡!听到了吗!……我们侦察排不能没有你……你答应过要一起考大学的……” 炽热的泪水夹杂着汗水,滴落于我冰冷的脸颊。
【一】手术室外的风波
医院急诊门口,刺耳的刹车声未落,训练有素的医护团队已一拥而上,将我飞速转移至担架车,冲向手术室。我被迅速推过长长的走廊,迷彩服被剪开,新买不久的文胸也被利剪豁开,冰冷的消毒药水气味刺鼻。
手术室上方“抢救中”的红灯骤然亮起,像一只灼灼的、预示不祥的眼睛。
手术室外,瞬间挤满了人。我的家人们——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爸爸,几乎晕厥、被双胞胎小姑搀扶着的妈妈,以及拄着拐杖、须发皆张、不怒自威的爷爷,全都到了。很快,擒龙村曹氏家族那些关心我的、担心我的、甚至不乏看热闹和幸灾乐祸的族人,也闻讯陆续赶来,将走廊挤得水泄不通。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担忧、焦虑、探究、窃窃私语,形成一种压抑而混乱的气氛。
“怎么会出这种事?演习怎么能用实弹?!”
“听说鹤宁那孩子是为了‘斩首’首长才……”
“唉,女孩子家,逞什么强啊,这下……”
“坟地里出生的孩子,命就是硬啊,这都没当场死掉……”
议论声嗡嗡作响,像一群挥之不去的苍蝇。
爸爸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背对着众人,面朝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肩膀绷得紧紧的。爷爷则用犀利的目光扫视着嘈杂的人群,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让周围的喧哗暂时低了下去。
就在这时,医生匆忙出来,语气急促:“患者失血过多,必须立刻输血!血型是o型,Rh阴性!非常稀有!血库储备不足,调血需要时间!直系亲属有没有同血型的?需要立刻验血!”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四起的湖面。
爸爸猛地转身,眼睛布满血丝,紧绷的神经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痛,一种压抑已久的、混杂着恐惧、愤怒和某种难以言说的猜疑猛地爆发出来,他低吼道,声音嘶哑却带着骇人的力度:“我就说!坟地里爬出来的……怎会是我的种?!难道是来路不明的赔钱货?!”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周围瞬间死寂!妈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泪水汹涌而出,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噎住说不出话。
“十三!住口!混账东西!” 爷爷怒极,举起拐杖狠狠敲在爸爸的小腿上,发出结实的闷响,“再敢胡说八道,小心天谴!鹤宁是我曹镇亲立的嫡长孙!她的血脉,不容置疑!” 爷爷的威严暂时压制了爸爸的失控,但那股阴郁的猜忌,却像毒刺一样留在了空气里。
萧逸疯了一样冲上前抓住医生:“抽我的!我是o型血!抽我的!” 医生无奈推开他:“小伙子,你的血是Rh阳性,输进去会产生严重溶血反应,会更快害死她!”
绝望的气氛几乎要压垮每一个人。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手术室里的我,生命体征正在急速下滑。
【二】意识深处的紫微王座与现实的转机
而在我逐渐涣散、沉入黑暗的意识最深处,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我已非手术台上那命悬一线的少女。此刻,我端坐于无垠星穹之巅的巍峨王座,头顶十二串旒珠冠冕,冕旒垂于眼前,身披绣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的玄色十二纹章冕服,肩披周天星辰编织而成的霞帔,脚下北斗七星自行铺就道路,光芒璀璨夺目,统御寰宇的威严不怒自威。北极紫微大帝的神格,于此尽展无遗。
我缓缓抬起纤细却蕴含无尽力量的手指,指尖赫然捏着一粒染血的、微微扭曲变形的黄铜弹头。神念微动,其构造机理便已了然于胸。
“此乃凡间异铁所铸?”帝音冰冷,带着一丝诧异与审视,回荡在空寂凌霄殿,“竟能撕破朕轮回法身外围的八大神咒罡气,重创此具五阴汇聚的灵胎肉身?……” 语气中竟有几分对武器威力的称奇。
“呵…险矣。”目光落在弹头与心窍位置的毫厘之差,“若再侵入五毫,触及心窍本源,朕这番历劫之功,怕是要尽付东流,又得耗费周折重入轮回了。”那口吻,如同点评棋局一着险棋,超然物外,仿佛肉身的剧痛与濒危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一段插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现实世界,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如同绝境中的天光,穿透了绝望的阴霾:“医生,抽我的。我是o型,Rh阴性。”
是宇文嫣!她不知何时也已赶到医院,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镇定,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我确定。每年体检都知道。请快点,救人要紧。”
没有片刻犹豫,交叉配血试验紧急进行——完全匹配!
殷红的、带着生命希望的血液,从宇文嫣的血管中缓缓流出,通过导管,一点点输入我冰冷而濒临枯竭的身体。这不仅是生命的馈赠,更仿佛在冥冥中印证着某种跨越轮回的宿缘与守护。
【三】苏醒与荣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我艰难地、一点点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妈妈那张憔悴不堪、布满泪痕却充满狂喜的脸。“秋波!我的秋波!你醒了!老天爷保佑!”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声音沙哑。
我虚弱得说不出话,胸口传来阵阵钝痛。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班长陈琳带着几个同学悄悄走进来,看到我醒来,她们脸上瞬间绽放出喜悦。“鹤宁!你吓死我们了!”陈琳红着眼圈,扬了扬手中精美的奖状,“我们红军赢了!因为你成功‘斩首’,咱们班立了大功!这是‘先进集体’奖状!”她又拿出一枚闪亮的个人奖章放在我枕边:“这个,‘优秀侦察兵’,是你的!你是英雄!”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病房成了焦点。校领导、班主任林老师、同学们纷纷前来探望。
最让我受宠若惊的是,那位老师长——军区副司令,在我爸陪同下亲自来到病房。老将军脸上带着愧疚和毫不掩饰的赞赏,他郑重地将一枚金灿灿的“小侦察英雄”奖章别在我病号服上:“小姑娘,好样的!长江后浪推前浪!曹湉,你后继有人了!”
我爸站在一旁,军姿挺拔,脸上严肃,但我第一次清晰看到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短暂却真实的微笑弧度。虽然我知道,在他心中,家族的继承人终究是我那在新兵连的哥哥曹楠。但这一刻的认可,依旧珍贵。
【四】少女心事的余波
当探望的人群散去,病房恢复安静,我摸着胸前冰冷却意义非凡的奖章,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轻轻地抚向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左胸上方。一种属于十六岁少女的担忧,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冲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荣获勋章的激动。
“会不会……留下很难看的疤痕啊……”我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喃喃自语。这具越来越具女性特征的身体,以及未来可能无法消除的印记,让我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
窗外,阳光正好。这场以惨烈开始的军训,最终以这样一种方式,在我十六岁的生命里,刻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混合着疼痛、荣耀、成长与微妙忧虑的复杂印记。而北极紫微大帝的低语与这凡尘少女的烦恼,在此刻奇异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