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在季家别墅前戛然而止。
杨路看着季凛歪歪斜斜地推开车门,忍不住又叮嘱道:“老大,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记得定闹钟啊!”
季凛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黑色背心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踢开脚边的石子,石子“啪”地撞在铁艺大门上,惊醒了门口打盹的杜宾犬。
大狗见是自家二少爷,又懒洋洋地趴了回去。
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温暖的灯光流水般倾泻而出。
季凛眯了眯眼,突然听见厨房传来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哟,二少爷今天怎么回家了?”
季骁倚在厨房中岛台边,修长的手指握着水杯,家居服的领口松垮地敞着。
他挑眉打量着弟弟脏兮兮的装扮,目光在那件被机油染花的黑衫上停留了片刻。
“又去飙车了?”季骁放下水杯,玻璃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季凛突然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整个人栽进哥哥怀里,额头抵在对方坚实的肩膀上。
“哥……”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罕见的疲惫。
季骁纹丝不动地接住这颗人形炮弹,丝毫不在意高级真丝家居服被蹭上机油。
他宽厚的手掌抚上弟弟的后脑勺,指尖穿过那些被汗水打湿的发丝。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谁欺负我们家小宝了?”
“怎么可能!”季凛猛地抬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谁能欺负我?”
季骁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也对。”
他故意拖长声调,“那就是——失恋了?”
这句话像按下了什么开关。
季凛瞬间从哥哥怀里弹开,眼睛瞪得溜圆:“怎么可能!谁敢拒绝老子,我一定打爆他的头!”
他的拳头在空中挥舞。
季骁轻笑出声,顺手拍了下弟弟的屁股:“赶紧上去洗漱,一天到晚喊打喊杀的。”
他的目光扫过季凛破皮的指关节,又补充道:“医药箱在二楼浴室柜里。”
季凛嘟嘟囔囔地往楼上走,楼梯被他踩得咚咚响。
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转身扒着栏杆朝下喊:“哥!我明天要穿那套藏蓝色的西装!”
季骁正在擦拭被弄脏的杯子,闻言手上一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抬头,看见弟弟耳尖泛着可疑的红色,“见谁这么隆重?”
“要你管!”季凛一个箭步窜上楼梯,脚步声震得吊灯直晃。
浴室里,热水冲散了飙车后的疲惫。
季凛盯着镜中的自己,水珠顺着腹肌的沟壑滚落。
他伸手抹去镜子上的水雾,突然发现手指破皮了——大概是揍胡志宇的时候留下的。
“嘶——”碘伏棉签按在伤口上,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倒映在镜中。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褚元梁的消息跳了出来:
【到家了吗?今天书店的猫好像很喜欢你】
后面附着一张橘猫打哈欠的照片。
季凛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水滴从发梢坠落,在屏幕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他想起今天在书店,褚元梁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的样子;想起他说“路上小心”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扇形阴影。
“烦死了……”季凛把手机反扣在洗手台上,声音闷在毛巾里。
温热的水流中,他无意识地摸了摸后颈的腺体,那里正隐隐发烫。
楼下传来季骁讲电话的声音:“……对,黑色那辆送去检修,转向系统有问题。”
停顿片刻,“查查今天谁招惹他了。”
季凛关掉花洒,水声戛然而止。
他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正好撞见管家端着热牛奶站在门口。
“二少爷,”老人笑眯眯地说,“大少爷让准备的。”
季凛接过杯子,温热的瓷杯熨帖着掌心。
床头柜上,手机又亮了一下,但他故意没去看。
窗外,月光给赛车场的方向镀上一层银边,那里还停着他那辆伤痕累累的战车。
他一口灌下牛奶,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凌晨三点,季凛的被子已经扭成了麻花。
他第无数次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又猛地仰面朝天。
月光透过纱帘,在他紧皱的眉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烦死了……”他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溜出房间,像小时候那样蹑手蹑脚地摸进隔壁主卧。
季骁的呼吸均匀绵长,月光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季凛掀开被子一角,像条泥鳅似的钻了进去,立刻被熟悉的薄荷气息包围。
“……”季骁眼睛都没睁,只是抬手摸了摸那团拱起来的被子,指尖触到弟弟毛茸茸的发顶。
季凛立刻像找到窝的小兽,蜷缩着贴上来,额头抵在哥哥后背。
等呼吸声变得绵长,季骁才轻轻转身。
他借着月光端详弟弟的睡颜——季凛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阴影,嘴角还委屈地抿着。
季骁用真丝手帕拭去他额角的汗珠,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羽毛。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哥睡。”季骁低笑,声音融进夜色里。
他拉高滑落的被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季凛后颈微微发烫的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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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时,季骁已经穿戴整齐。
他站在床边,看着弟弟四仰八叉的睡姿,无奈地推了推那颗脑袋:“小宝,起床了。”
“嗯……”季凛迷迷糊糊应了声,翻个身把脸埋进哥哥的枕头里,那里还残留着薄荷信息素的味道。
季骁摇摇头下楼做早餐。
煎蛋在黄油里滋滋作响时,门铃突然响起。
监控屏幕里,杨路正焦急地看表。
“季总!”杨路见到开门的季骁,立刻站得笔直,“我来接老大上学。”
季骁解开围裙:“你先去学校,我送他。”
见杨路欲言又止,又补充道:“不会让他迟到。”
当挂钟指向八点二十,季骁终于扔下锅铲冲上二楼。
他一把掀开被子:“完了完了,小宝别睡了要迟到了!”
季凛像只被惊动的猫,迷迷瞪瞪地被拽起来。
季骁直接把人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浴室。
电动牙刷嗡嗡作响,季凛半闭着眼任由哥哥摆布,温热毛巾擦过脸颊时才稍微清醒。
“哥……”他被塞进副驾驶时终于睁开眼,声音还带着睡意,“你要把我卖了吗?”
季骁单手打方向盘,另一手把早餐袋塞进弟弟怀里:“是啊,看看卖去非洲能不能有个好价钱。”
余光瞥见季凛开始啃面包,嘴角不自觉上扬:“醒了就把面包和牛奶吃了。”
晨光透过天窗洒落,季凛小口啜饮着牛奶,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
他突然开口:“哥,如果喜欢的人发现自己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不喜欢自己了该怎么办?”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细微声响。
季骁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声音却依然平稳:“怎么?又有喜欢的人了?”
他转头看弟弟一眼:“你啊,每次喜欢谁都是三分钟热度,还是先问问自己的内心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对方。”
季凛盯着窗外飞逝的梧桐树影,默默点了点头。
当季骁的跑车一个漂移停在校门口,上课铃刚好响起。
季凛叼着面包片跳下车,藏蓝色西装外套被风吹得扬起。
他跑出两步又折返,扒着车窗在哥哥脸上“啾”地亲了一口。
“谢谢哥!”他的笑容比朝阳还灿烂,转身奔向教学楼时,发梢跃动着碎金般的光。
季骁望着那个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摸了摸被亲过的脸颊,摇头失笑:“臭小子……”
教学楼三楼的窗边,褚元梁正巧看见这一幕。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抹藏蓝色身影,镜片后的眸子微微眯起。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钢笔,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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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骁踏入季氏集团总部大楼时,整栋建筑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他一身剪裁锋利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清脆而冰冷。
所有员工在他经过的瞬间屏住呼吸,连敲键盘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季总,晨会资料。”秘书小心翼翼递上文件夹,却在即将碰到季骁手指时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放桌上。”季骁的声音像淬了冰,“下次再递这么近,自己去人事部领离职单。”
秘书额头沁出冷汗,迅速退后两步。
季骁有洁癖,厌恶任何非必要的肢体接触,这在季氏是铁律。
曾有高管在酒会上拍他肩膀称兄道弟,第二天就被调去了西伯利亚分公司。
会议室里,季骁坐在主位,指尖轻点桌面。
投影仪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将那双狭长的眼睛衬得愈发凌厉。
“第三季度的数据,”他翻开文件,突然皱眉,“谁碰过这份报告?”
财务总监战战兢兢举手:“我、我今早亲手整理的……”
季骁面无表情地将文件推远:“有护手霜的味道。”
他抬眸,目光如刀,“重做,中午前我要看到电子版。”
整个上午,季骁的办公室都笼罩在低气压中。
他签字的钢笔必须用酒精棉片擦拭三遍,咖啡杯摆放的角度分毫不差,连落地窗的百叶帘都要调整到统一倾斜度。
助理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
——直到他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季凛顶着鸡窝头,嘴里叼着面包片,对着镜头比了个歪歪扭扭的剪刀手。
配文:【哥!托你的福,我没迟到。】
季骁的眉宇肉眼可见地舒展。
他摘下钢笔帽,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晚上回家吃饭,别又去飙车】。
写完顿了顿,又补了个幼稚的颜文字:(`?w?′)?
助理不小心瞥见,惊得差点打翻咖啡。
那个在谈判桌上把对手逼到崩溃的季总,居然会用颜文字?!
季骁抬眸,瞬间恢复冷峻:“看什么?”
助理慌忙低头:“没、没什么……”
季骁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还藏着今早季凛偷偷塞给他的薄荷糖——糖纸皱巴巴的,沾着弟弟手心的汗,他却一直没舍得扔。
落地窗外阳光炽烈,季骁松了松领带,忽然觉得这座钢筋铁骨的冰冷大厦,也没那么令人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