俆止宁站在人群之中,人潮汹涌,他很快就被挤到了人群的边缘。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凑热闹,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那顶花轿。
花轿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前行,红色的帷幕随风飘动,仿佛在诉说着新娘的喜悦和期待。俆止宁的心中却充满了愧疚和无奈,他默默地对着花轿说道:“表妹,是我对不起你。愿你与新郎官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但这句话却饱含了他对表妹的深深祝福。
说完这句话,俆止宁转身离去。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顶花轿,而是径直朝着与花轿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俆止宁回到家,并没有让小厮通报,而是悄悄地走进了家门。还没进徐父徐母的院子,他就听到了徐母的叹息声:“珠儿这个孩子也是,之前还非阿宁不嫁,怎么这一转眼就另嫁他人了,这让我们徐家的脸往哪里搁啊?”
徐父的声音则充满了怒气:“你还有脸提你那个好儿子,要不是他一去边关就是三年,珠儿会做出这种另嫁他人的事情吗?”
徐母显然不赞同徐父的说法,她反驳道:“老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我虽是陈家女,可也不赞成陈家的做法。这还不是陈家逼婚在前,阿宁迫不得已,才避去了边关……”
然而,徐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父打断了:“够了!真是慈母多败儿,你还打算继续包庇你那不争气的儿子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已经忘记了陈家为什么会如此强硬地逼婚吗?要不是那个臭小子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怎么可能会引发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徐母一噎,顿时哑口无言。
而在门外偷听的俆止宁,将徐父徐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心想自己此刻还是不要露面的好,免得被父亲的怒火波及,引火烧身。于是,他蹑手蹑脚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正准备猫着身子悄悄溜出去,避开这场家庭风暴。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的一刹那,只听“砰”的一声,他的后背猛地撞到了一个硬物上,紧接着是一阵杯碟碗盏掉落在地的清脆响声。俆止宁心中暗叫不好,心想这下可真是撞枪口上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怒喝的女声骤然在他耳边响起:“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干嘛呢?”这声音充满了威严和愤怒,显然对他的行为非常不满。
俆止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问吓了一跳,他讪笑着转过头去,准备解释一下自己的情况。就听那怒喝的声音突然就变成了惊喜的呼喊:“小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呢,我们好去接你啊……”
俆止宁结结巴巴地喊出了一声:“大嫂……”话音未落,他转身便要逃离这个地方。然而,他的脚步才刚刚迈开,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俆止宁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知道,这是爹娘听到动静后赶过来了。
果然,徐父和徐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惊讶和喜悦。徐父看着几年未见的小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当他的目光落在俆止宁的背影上时,那丝欣喜瞬间被怒火所取代。
徐父对俆止宁的这个背影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俆止宁犯错心虚的时候,都会是这副模样——低着头,不敢看人的眼睛,脚步匆匆,仿佛想要立刻消失在原地。
徐父的脸色变得阴沉,他怒喝道:“你个小兔崽子,你要敢跑,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俆止宁闻言,急忙收住了脚,他转身看向徐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随后谄媚地叫了一声“爹”。
徐父看着他那一张晒得黝黑的脸,只有一口牙是白的,简直没脸看。只听徐父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爹什么爹,我不是你爹!你个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话一出口,徐父就后悔了,可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能将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收回去,这样显得自己多没面子啊!
徐母闻言,狠狠地瞪了徐父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满和责备。
“老爷,儿子才刚刚回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徐母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他可是我们的亲骨肉啊!”
徐父被徐母这么一瞪,心中有些发虚,他不禁有些讪讪然。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对徐母的指责并不服气,但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听到消息的大哥、二哥以及二嫂也都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关切和焦急的神色,显然对俆止宁的归来非常在意。
一家人迅速围拢到了俆止宁的身边,纷纷对他嘘寒问暖起来。大哥关切地询问俆止宁一路上是否顺利,二哥则询问他在外面的生活情况,二嫂则温柔地询问他是否饿了、累了。
俆止宁面对家人的热情关怀,心中感到无比温暖,他微笑着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让大家放心。好一会儿,大家才终于停止了对俆止宁的问候,然后簇拥着他走进屋里。
等到众人都纷纷落座之后,徐母偷偷地观察着俆止宁的神色,然后小心翼翼地率先开口道:“阿宁啊,今天可是珠儿的大婚之日呢,你……”徐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俆止宁笑着打断了。
俆止宁面带微笑地说道:“娘,您放心吧。我进城的时候,恰巧遇见了探花郎迎亲完毕的队伍。那探花郎长得真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啊,和表妹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一时间竟然无法分辨俆止宁所言究竟是气话还是真心话,因此谁也不敢贸然开口。俆止宁见状,心中不禁有些无奈,他决定再解释得更清楚一些:“我说的绝对是真心话,我没有妹妹,一直以来,我都把表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亲妹妹成亲这样的大喜事,我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说到这里,俆止宁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面露疑惑地问道:“爹娘、兄嫂,今天表妹出阁,你们怎么都在家里呢?难道你们没有去观礼吗?”
徐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低沉地回答道:“去了,当然去了。可是,只要一想到珠儿本来是我的儿媳妇,现在却要嫁给别人,我这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得很。再看这满屋子的红色,更是觉得格外刺眼,让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所以,我只是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借口身体不舒服,让你大嫂陪着我先回来了。至于你爹、大哥、二哥和二嫂,他们一直等到珠儿出了门子才回来的。”
俆止宁听到母亲的话后,面露难色,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徐母,轻声说道:“娘……”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母狠狠地瞪了一眼。徐母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我知道你对珠儿没有夫妻之情,但这并不影响我一直把珠儿当作儿媳妇!你这个臭小子,要不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还没有成亲的儿子,哪里会轮得到你!”
俆止宁被母亲训斥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将求救的目光依次投向其他人。然而,徐父和徐家的兄弟们似乎都对他的窘境视而不见,纷纷转开了目光,仿佛这一切与他们毫无关系。
就在俆止宁感到绝望的时候,一直将他视作亲生儿子般养大的大嫂站了出来。她走到徐母面前,柔声劝慰道:“娘,儿媳知道您是真心喜欢表妹的,但是感情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的。表妹和小弟没有缘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您就别太伤心了,免得爹和夫君还有两个弟弟都跟着担心呢。”
徐母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目光缓缓地落在了眼前这个与她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大儿媳身上。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大儿媳的手。然后,徐母轻轻地在大儿媳的手背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道:“娘知道你是个好的,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娘。可是,娘还是忍不住担心阿宁啊。他年纪本来就不小了,如今又被母舅家退了亲,这以后可怎么办呢?哪家的好姑娘还能看得上他呢?”
一旁的俆止宁听到母亲的话,心中有些不服气,嘟囔着嘴反驳道:“怎么不可能呢?说不定就有那种瞎了眼的姑娘,能看上我呢!”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丝倔强和不甘。
徐母听见俆止宁的话,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想是这样想,但徐母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俆止宁的这番话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却也让徐母感到了一丝轻松和愉悦。
被俆止宁这么一逗趣,徐母的心情确实好了几分。然而,仅仅过了几分钟,徐母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她心里很清楚,经过这件事情,恐怕陈徐两家的关系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徐父听到徐母的叹息声,心里不禁一紧,他还以为徐母仍然在为俆止宁的婚事忧心忡忡呢。于是,他忍不住开口劝慰道:“你呀,就别再操心啦!俗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嘛。大不了,就让老三出家当和尚去呗!”
徐母听了这话,狠狠地瞪了徐父一眼,嗔怪道:“你这嘴啊,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到时候真要是让老三去当和尚了,我看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吧!”
徐父被徐母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尴尬,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徐母。
然而,一旁的徐止戈和徐止战兄弟俩却不忍心看到小弟俆止宁被爹娘如此苛责。他们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尽管他们都已经是快要当祖父的年纪了,但为了让爹娘开心,兄弟俩还是毫不犹豫地在爹娘面前耍起宝来。他们一会儿讲个笑话,一会儿又扮个鬼脸,逗得徐父和徐母哈哈大笑。
而他们各自的媳妇见状,也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又是给公婆捶背,又是给公婆讲些家长里短的趣事,把徐父和徐母哄得眉开眼笑,心情愉悦。
徐母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缓缓地抬起手,朝着俆止宁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来。俆止宁顺从地迈步上前,静静地站着,等待着母亲的话语。
徐母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温柔地对俆止宁说道:“阿宁啊,娘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多给了珠儿许多的添妆。毕竟她是你的妹妹,娘也希望她能风风光光地出嫁。现在珠儿都已经成亲了,那你就别再把那事放在心头了,等这阵风头过去,娘就开始给你相看合适的姑娘。”
面对母亲的关切和期望,俆止宁不敢公然忤逆,只能含含糊糊地应道:“嗯……啊……哦……”
徐母看着俆止宁的反应,虽然觉得他的回答有些敷衍,但见他没有直接反驳,也就稍稍松了口气。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那以后,俆止宁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只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有一群志同道合的玩伴陪伴在身边。那些曾经一起喝酒吃肉、谈笑风生的朋友们,如今都已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家庭和责任,自然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地与他一起放纵不羁。
尽管俆止宁多次邀请他们出来相聚,但得到的回应却往往不尽如人意。有时候,他邀请三次,朋友们可能才会出来一次,而更多的时候,他得到的只是各种理由的回绝。被回绝的次数多了,俆止宁也渐渐感到无趣,索性便不再强求,常常独自一人自斟自酌。
不知不觉间,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随着季节的更替,天气也逐渐转凉,寒意渐浓。俆止宁觉得越来越冷,于是他便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出门了。毕竟,寒冷的天气让人提不起精神,出门也实在无趣,还不如待在温暖的屋子里,享受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