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还没来得及去县城推销糟辣椒,在县城白记酒楼当账房先生的李伯文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一见到林知意,李伯文便开门见山地表示,希望能从林知意这里购买一坛糟辣椒,哪怕价格稍微高一些也可以。
糟辣椒是李伯文回家吃饭的时候在家里饭桌上发现的,那天的饭菜其实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颜色看起来格外鲜亮好看。李伯文只尝了一口,瞬间就被这独特的味道给征服了。
他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娘,今天的菜是怎么做的啊?怎么这么好吃!”由于他太过急切,嘴里的饭菜差点随着他的问话一同喷了出来。好在他反应迅速,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这才避免了一场“天女散花”的尴尬局面。
尽管李伯文嘴里含着饭菜,让他的话语变得有些含糊不清,但李伯文毕竟是王桂花亲生的,所以她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李伯文的意思。
王桂花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略带炫耀的语调说道:“你是说这个糟辣椒吗?是不是特别好吃?这可是知意亲手做的呢!”
李伯文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甚至顾不上继续吃饭,连忙放下碗筷站起身来。丢下一句“娘,你们先吃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后,转身就朝着林知意家的方向走去。
李伯文在县城白记酒楼当账房先生,是村里唯一一个在县城里有正式工作的人。乍听起来确实很威风,说出去也倍有面子,可谓是羡煞旁人,可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早些年,白记酒楼的生意还算不错,虽然它并非县城里最顶尖的酒楼,但每天的客流量也颇为可观。那时候,东家赚得多,对他们这些下属也颇为慷慨。李伯文每个月的月钱都相当丰厚,多的时候能有五两银子,少的时候也有三两多。
可惜好景不长啊!自从城里新开了一家名为“乐安第一楼”的酒楼后,那些往日出手大方的客人们,就渐渐不再光顾白记了,而是纷纷涌向了那家新开的酒楼。
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罢了,至少还能勉强维持生计。毕竟,白记还有那些商人、平头百姓等其他客人光顾。虽然赚得没有以前多,但至少还能养家糊口。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包括白记在内的好些个酒楼的招牌菜,竟然都出现在了第一楼的菜单里!没有了独一无二的招牌菜,白记还能用什么去招揽客人呢?
更糟糕的是,祸不单行。白记和其他几家酒楼竟然频频出现有人从饭菜里吃出虫子,或者有人吃坏了肚子之类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都没有闹出人命,但却让人感觉非常膈应。次数多了,大家也渐渐看出了其中的门道,都不想平白无故惹上麻烦,于是干脆就不再光顾这些酒楼了。
时日久了,这些个酒楼就熬不住了,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们恐怕就只能关门歇业了。
这些酒楼的东家们一合计,一致认为是第一楼在背后搞鬼,才导致他们的生意如此惨淡。尽管这样认为,可他们压根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愤怒的东家们越想越气,最终决定联合起来,一同前往第一楼讨个说法。
说来也是巧,那天又有人来白记闹事,东家被绊住了脚,就没办法和其他东家一起去。
等他手忙脚乱地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紧赶慢赶来到第一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只见其他东家们一个个疼得在地上打滚,看上去惨不忍睹。
不仅如此,第一楼大门外,一群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大汉们如铜墙铁壁般围成一圈,他们个个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这些大汉们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然而他们那冷冽的目光和凶悍的气势却给人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仿佛只要有人敢靠近一步,就会被他们生吞活剥。
白记东家见状,心中大骇,他再顾不上其他,急忙迈步上前,快步走到一个距离自己最近的东家身边,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其扶起。就在这时,一个满脸得意之色的年轻男子从第一楼里缓缓走了出来。
年轻男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白记东家。白记东家还没来及做出回应,男子脸上的得意之色在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委屈和不解的模样。他眨巴着眼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然后巧舌如簧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述给周围围观的百姓们听。
白记东家听到这男子的胡言乱语,气得浑身发抖。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男子竟然如此颠倒是非黑白,而且,他几句话就轻易地挑起了围观百姓们的愤怒。
白记东家想要解释,但看着倒在地上的一众东家们,他却突然感到有些无从下手。因为此时此刻,无论他说什么,似乎都像是在抵赖一般。
白记东家心里很清楚,现在绝对不是逞能辩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给这些东家们治伤。于是,他连忙高声呼喊那两个随他一同前来的伙计,让他们赶紧过来帮忙。
两个伙计闻声急忙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受伤的东家们一个个搀扶起来。好在这些东家们还勉强能够站立得住,一行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地缓缓离去。
在围观的百姓看来,他们则是找茬不成,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滚蛋。百姓们不禁纷纷交头接耳,有的人甚至还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这些东家们听着众人的闲言碎语和冷嘲热讽,心中犹如刀割一般难受。回到家中后,好几个人都因为心情郁闷而大病一场。
等到身子彻底好转,他们发现第一楼的生意愈发红火,如日中天,更难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于是,他们只得选择关门大吉。那些地段较好的酒楼,还能将店面转让出去,多少挽回一些损失;而那些地段较差的酒楼,则只能自认倒霉了。
白记之所以还能够顽强地支撑下去。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白记的铺子是东家自己个的,无需支付房租,可以节省一大笔开支。
然而,东家本来也只打算做到本月底就不干了。今天本来不是旬休之日,李伯文之所以会跑这一趟,就是想亲口告诉家里人这个消息,好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仅如此,他还希望弟弟们到时候能去县城里接他一下,毕竟他的铺盖之类的生活用品还得带回家呢。
李伯文本来想让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宣布这个坏消息。可谁能料到,他连嘴都还没张开呢,就先尝到了用糟辣椒烹制的菜肴。不同于以往的寡淡无味,糟辣椒酸辣脆爽,让人耳目一新。
李伯文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这糟辣椒能成为扭转局面的关键!想到这里,他立刻直奔林知意家,买下了一足两斤装的糟辣椒。甚至连家都来不及回,就急匆匆地赶着牛车往县城赶去了。
林知意不仅没有往高价报,反而还主动给李伯文便宜了三文钱。她原本告诉李伯文的价格是二十五文一坛,可谁能想到李伯文二话不说,直接丢给林知意一串钱,然后转身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等林知意数清楚那串钱竟然有五十文之多时,她心中一紧,连忙抓起钱就往门外跑去,她想要追上李伯文,把多出来的钱还给他。
然而,当林知意跑到门口时,他看到的只有牛车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及牛蹄扬起的一阵阵尘土。尽管她在后面拼命呼喊,可李伯文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于是,林知意决定怀揣着那串钱,去李德清家一趟,请他帮忙把钱转交给李伯文。
然而,李德清却坚决不肯收下这串钱,还反过来劝林知意:“知意啊,既然是老大给你的,那你就收着吧。他这样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我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也绝对不能给他拖后腿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知意实在不好再拒绝,只得收下了那串钱。
李伯文赶到县城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刚冲进城门,城门就在他身后缓缓关闭。他顾不得喘息,径直奔向白记。
白记大门紧闭,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透出。见状,李伯文心中一阵抽痛。
以往这个时候,白记应该是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的。顾客们谈笑风生,小二们穿梭其中,忙碌而有序。可如今,这里却漆黑安静得让人害怕,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李伯文绕到白记的后门,轻轻推开门,走进了院子。白记是管吃管住的,他作为账房先生,有幸分配到了一间独立的屋子。而不用像其他小二跑堂一样,好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
起初,白记的生意虽略有下滑,但东家始终坚持按照原有的工钱发放。因此,尽管有人生出异心,蠢蠢欲动,但终究没有人选择离开。
然而,招牌菜被第一楼成功仿制后,白记的生意每况愈。有两位厨子毅然决然地决定另寻出路,紧接着,几个小二和跑堂也毫不犹豫地追随其后。
东家心善,即使在入不敷出的艰难时刻,他依然坚持给留下来的人发放原本一半的工钱。然而,这一决定并未留住所有人的心。好几个打杂的得知工钱减半后,纷纷主动向白记道别,各自去寻找新的机遇。
直到白记的生意愈发冷清,门可罗雀。东家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将工钱削减一半。这一次,剩下的人熬不住,最终纷纷另谋高就,离开了白记。
偌大的白记,如今除了东家之外,只剩下李伯文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烧火丫头。
其实按理来说,酒楼没有了进账,最先被辞退的应该是他这个账房先生。然而,东家是个心善又念旧的,李伯文自己又是一个脸皮厚的,东家不提,他也就当不知道,继续腆着脸赖在这儿。
其实他并不是多在乎那点工钱,而是他觉得做人得有始有终。想当年,他初来白记时,白记的生意可谓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如今白记要倒闭了,他也得帮着东家将一切事情处理好才能离去。
这就好比一对正值壮年的父母,含辛茹苦地将孩子抚养成人。那么当父母步入暮年时,孩子又怎能对他们置之不理呢?即便其他方面无能为力,但至少养老送终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因此,李伯文进后院的时候,后院黑漆漆的。
李伯文估计小鱼儿应该已经睡下了,小鱼儿就是唯二留下来的那个烧火丫头,说起她的身世,也是让人唏嘘不已。
小鱼儿的赌鬼父亲赌红了眼,竟然要将只有七、八岁的她卖到青楼去,好换一笔银子来抵债。可她不仅年纪小,整个人还又黑又瘦的,青楼根本看不上她。于是,小鱼儿的父亲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将她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
可是,人牙子们看到小鱼儿那营养不良的模样,都心生顾虑,生怕她活不了几年,还没等卖出去就夭折了,那岂不是砸在自己手里了?所以,没有一个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男人的父母早已离世,他的亲戚们对他避而远之,生怕被他牵连。而他唯一的妻子,也早已被他典当给了别人。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唯一能卖的,就只剩下小鱼儿了。
然而,小鱼儿却根本卖不出去。眼看着没有银子,赌场的那些人就要将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剁掉,男人又怒又气。
从最后一个牙婆家出来后,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便直接当街暴打小鱼儿。这一幕引起了周围路人的注意,很快就聚集了一圈人围观。
小鱼儿任由男人拳打脚踢,但她却毫无反应,既不吭声,也不躲避,更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流泪哭泣。她就像一块人形的石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人们看着一个成年男人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个小女孩,都于心不忍,纷纷好言相劝,让男人别再打了。
“哎呀,别打孩子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就是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经得起你这样打呢?”
“快住手吧,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然而,男人不仅没有停止殴打小鱼儿,反而还变本加厉起来。他嘴里嚷道:“我打我自己的女儿,你们管得着吗?一个个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如果真的想管的话,就拿五两银子来,将这个赔钱货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