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脸因为咳嗽而涨得通红,仿佛要喘不过气来一般。好不容易等咳嗽稍微平息一些,他才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地说道:“桂花,我……我是被你吓着了,好吗?”
听到这句话,原本正在给李德清拍背的王桂花动作猛地一滞,等她反应过来,停在半空中的手一用劲,随即一掌拍在李德清的后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王桂花带着怒气对着李德清吼道:“你的意思是怪我咯?谁叫你神神秘秘的!吃饭就吃饭,你不会在屋里好好吃吗?要是你在屋里好好吃饭,我会跟着你出来吗?我要是不跟着你出来,你会被吓着吗?说来说去,这一切还不都是怪你自己!要我说,你就是活该!”
李德清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但心虚的他不敢反驳,只得无奈地点头,陪着笑脸说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桂花,你误会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漆黑的夜色中王桂花看不见李德清的笑脸,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说话。
李德清腆着脸讨好地说道:“好桂花,你就别生气了,是我不好,但我真的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
王桂花冷哼一声,明显不相信李德清的话:“透气?你透什么气?”
李德清一边用手在鼻子面前快速地扇动着,一边皱起眉头,哀怨地说道:“桂花,你是不知道啊!四五十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整整呆了半个多时辰啊!汗臭、脚臭……各种臭味夹杂在一起,你知道那味道有多难闻吗?可怜我啊,想躲又不能躲,为了维持的村长的威严,想以袖遮面也不能,只能硬生生承受着,那味道比茅坑里的味道更难闻,熏得我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啦!”李德清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停地用手在鼻子面前扇动着,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股难闻的气味一般。
听见李德清的话,王桂花“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想象着比茅坑还难闻的味道到底是怎样的。想着想着,王桂花仿佛能感觉到那股难闻的气味一直在鼻尖萦绕,她一把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干呕了两声,这才觉得那股传说中的味道消散了点。
王桂花瞪了李德清一眼,张嘴噼里啪啦开始输出:“都说男子汉大丈夫,那身上有点味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说了,我平日让你勤快点洗澡洗脚的时候,你不也总是不愿意嘛,还美其名曰这是男人味。怎么?这不就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男人味吗?怎么现在你还反倒嫌弃上了?”
王桂花没有停顿,接着说道:“还有啊,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别在那儿提什么茅坑不茅坑的,多恶心人啊!你自己不吃饭,别人还要吃饭呢!”
王桂花劈头盖脸的话砸得李德清晕头转向,他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等他反应过来,王桂花的话已经快说完了。李德清忙拉着王桂花的衣袖小声告饶道:“桂花,你小声点,给我留点面子嘛。”
王桂花挑眉:“怕什么?这儿就我们两个人,又没有别人,还有谁能听得见?”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地声音响起:“爷爷奶奶,我……唔唔唔”。
李德清和王桂花只听清了“爷爷奶奶”几个字,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王桂花和李德清立刻意识到是李维思在说话。然而,李维思后面的话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巴,变得含糊不清,让人难以听清。尽管如此,老两口凭借对孙子的了解,猜也猜得到李维思要说的是什么。
这时,又是一道略显戏谑的男声响起:“嘿嘿,爹娘,我们没听见,我们什么也没听见,您俩继续呗!”
听见孩子们的打趣声,王桂花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丝毫的难为情之色。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够如此淡定,或许是因为被当众揭短的那个人并不是她自己。
王桂花不禁开始换位思考,如果换作是她被当着孩子们的面,被最亲近的人揭短,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各种可能的情绪——尴尬、愤怒、羞愧……
想着想着,王桂花的心中渐渐涌起一丝不安,她意识到之前说的那些话可能真的有些不太妥当。
王桂花扭头看了一眼李德清,然而,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无法看清李德清的位置,更遑论从他的表情揣摩他此刻的心情。王桂花心里没底,她想要张嘴说些什么,然而嘴唇翕动几下,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突然间,王桂花只听见李德清啐了一口,随即他没好气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瞎嚷嚷什么呢?你爹是你能打趣的吗?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李德清的话音落下,屋内瞬间响起一阵桌椅划拉地面的声音,但这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又归于宁静。
王桂花并没有从李德清的声音里听出任何异常,她放下了提着的心。
李德清挪动双腿,两步就走到王桂花的身旁,转头关切地说了一句“桂花,进屋吧,再不吃饭饭菜该冷了”。李德清说完话,也不等王桂花的回答,伸手牵过老妻略显粗糙的手,自然的就像是他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两人默契的肩并肩走进堂屋。
进屋后李德清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就着一直端在手里的碗准备开始吃饭。王桂花一直盯着李德清看,见他的确没有什么异常才彻底放下心。她收回目光,余光瞥见桌上的菜,桌上的菜还是她出去时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王桂花气笑了,敢情她出去之后孩子们一口没吃,全都只顾着看热闹去了。王桂花扫了一眼孩子们,孩子们不约而同的露出讪讪的笑容,王桂花什么也没说,安静的端着碗开始吃饭。
另一边,林知意回到家不久后,突然感觉鼻子一阵发痒,她揉了揉鼻子,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从她的鼻腔里冲了出来。林知意并没有把这个喷嚏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嘟囔了一句:“是谁在背后骂我呢?”然后她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小可爱呢,怎么会有人在背后骂自己呢?林知意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做晚饭。
然而,没过多久,第二个喷嚏又如约而至。林知意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难不成真的有人在背后骂我我?正当她准备继续做饭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冲动在喉咙里涌动,就像火山即将喷发一样。她连忙像条件反射一般,迅速将头转向一边,同时抬起手臂,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打喷嚏时飞出来的唾沫星子会溅到锅里。毕竟,虽然她对自己的口水并不嫌弃,但如果真的喷到锅里,总归还是不太好。
只听“阿嚏”一声,一个响亮的喷嚏从林知意的鼻腔里喷了出来,林知意被震得愣住了,大脑就像宕机了一样。等她回过神来,才察觉到鼻子微微发酸,湿漉漉的眼尾挂着一滴泪。
让林知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喷嚏就像是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一样,一旦开始,就轻易不会停下来了。她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喷嚏,有时是单独一个的喷嚏,有时是一连串的喷嚏,多的时候能一次性打四五个喷嚏。林知意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勉强完成了晚饭。
林知意打着喷嚏出去叫栎儿过来吃饭,栎儿蹦蹦跳跳地跟在林知意的身后进入厨房。一开始听见林知意打喷嚏,栎儿也没有太在意,但就在栎儿坐下端起饭碗这短短的间隙里,林知意打了好几个喷嚏,栎儿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担忧地问道:“娘,你是不是感染风寒了?”
林知意又打了一个喷嚏:“不知道,不过应该没有吧。栎儿别担心,娘没事的,先吃饭吧!”
吃完饭,正站起身收拾碗筷的林知意惊讶地发现自己吃饭期间一个喷嚏都没有打,她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那烦人的喷嚏了。但她这口气还没有松完,猝不及防间,她又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端着碗的林知意根本来不及捂上嘴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喷出的飞沫像一朵巨大的水花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像四周辐射出去。
站在林知意对面的栎儿被喷了个正着,林知意的脸上也满是被风吹回来的飞沫。林知意看着栎儿愣住的模样,心里内疚极了,她把手里的碗放回桌上,准备先帮栎儿把脸上的飞沫擦干净,但没等林知意动作,反应过来的栎儿飞快地抬手用衣袖把自己脸颊上的水渍擦掉。
林知意顿住脚,又气又愧,她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用袖子一把抹掉飞到自己脸颊上的飞沫,眼睛像是即将喷出怒火一般,怒气冲冲地嚷道:“到底是谁一直在背后说我啊?还有完没完了?有本事你当着我的面说啊!”
林知意发完火,卸力般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双手捧着下巴支在桌子上,平日总是笑容满面的脸上冷若冰霜。
栎儿看见林知意的模样,作出即将一把扑到她怀里的样子。林知意默契地张开双手接住栎儿,栎儿双手搂住林知意的脖子,把下巴搁在林知意的肩上,奶呼呼地道:“娘,没关系的啦,你不要自责哦,我不会怪你的!”
听见栎儿可爱俏皮的话,林知意转怒为笑,母子俩说笑一会儿后,林知意开始做凉粉了。做完两锅凉粉,天已经黑下来了,林知意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有再打喷嚏,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金豆不要,要灰豆,非得这么发作一通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