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有人来购买凉粉,不到半个时辰,凉粉就卖完了,带来的碗一个不剩。林知意收好摊子,数了数总共有一百六十五个铜板,她算了一下账:今天总共卖了二十份凉粉,九文的七碗,七文的一碗,八文的十二碗,减去去成衣铺买水的一文钱,账对得上。
照样买了四个馒头,林知意决定去县城买豌豆,所以今天不用蹲路边啃馒头,可以边走边吃。去县城虽然还有两刻钟的路程,但县城的豌豆比镇上便宜一文钱,买得越多,便宜得就越多,花费一点时间和力气能省不少钱,怎么算都是划算的,毕竟省到就等于赚到。
到了县城,林知意直奔钱记粮铺,买了三十斤豌豆,花了一百一十五文钱,本来是一百二十文,但她买得太多,人家给便宜了五文钱,买了四斤糙米,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斤花生,七文钱。又去杂货铺买了一斤细盐,十五文,买了一斤酱油,九文钱,一斤醋,四文钱,买了十个碗,十文钱。林知意一直让掌柜的便宜点,掌柜的被磨得没了脾气,筷子便没收钱,相当于赠送的。这下双方都满意了,掌柜的没少收钱,林知意又省了钱。其实林知意知道讨价还价省不了多少钱,她只是喜欢省钱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买完这些,今天挣的一百六十五文花得干干净净还不够,还好出门前她带上了那四十文的红封,现在还剩十六文钱。路过纸扎店的时候,她才想起昨天答应了栎儿爹给他烧纸钱这件事,于是买了三根香和一沓纸钱,花了五文钱,还剩十一文钱。林知意看着自己口袋里少得可怜的铜板,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是“穷得叮当作响”,不过想想也不对,应该是“穷得响都不响”,说明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还没有她穷,因为要是穷得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哪里来的“叮当作响”声听?
回到家,吃完饭,天已经擦黑了,趁还能看得见,林知意把买回来的豌豆全部泡上。
泡完豆子,天已经黑透了,今晚没有星星和月亮,自家又没有蜡烛和油灯,所以屋子里黑漆漆的。林知意牵着栎儿来到院子里,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没有油灯或者蜡烛,少数几家有的,平时也不舍得点。听不到犬吠声,因为没有谁家养了狗,毕竟连人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粮食养狗。林知意觉得这黑沉沉的夜色就像是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等待着哪个不长眼的自投罗网。
之所以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再烧纸钱,一是不想别人看见问东问西的,她懒得应付;二是她潜意识里认为阿飘只有在黑夜里才能自如行动,她怕天还没黑透的话烧了栎儿爹收不到。
林知意准备速战速决。
林知意点燃三炷香,在这黑沉沉的夜色里,点燃的香像是怪物的眼睛一样,紧紧地凝视着林知意,林知意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飞快的把点燃的三炷香插稳,领着栎儿跪下,她分了一小沓纸钱给栎儿,叮嘱栎儿“一次只能烧单数,比如一张或者三张都可以”。说完她拿出一张纸钱点燃,火焰接触到纸钱的瞬间点亮了她的视线,带来一瞬间的光亮。
林知意把点燃的纸钱放在地上,在它燃尽之前又加了一张,继续一张一张一层一层的盖上去,火焰越燃越大,栎儿学着娘的样子往火堆里添加纸钱,火光照亮了母子俩的面庞,给母子俩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但林知意只觉得火光下母子俩的影子就像两个张牙舞爪的怪兽,让人毛骨悚然。
林知意怕栎儿伤心,所以不敢出声,只敢在心里念叨:栎儿爹,我来给你送钱了,应该够你用一阵子了,你该花就花,不用省;你在那边要好好的哈,如果有看得顺眼的你也可以找个伴,我们会好好的,你不用惦记我和栎儿;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你也要做到哈,记得保佑我多挣点钱!!!
在心里念叨完,看着纸钱一张张燃烧殆尽,变成一堆灰烬,林知意拜了三拜,起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下她不欠任何人,也不欠任何鬼了。栎儿学着娘亲磕了三个头,林知意把他扶起来,母子俩牵着手站在一旁等着香点完。确定香和纸全部燃完之后,林知意才带着栎儿回屋睡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可不想一觉醒来发现房子没了。
一夜好梦。
第二天小小的偷了个懒,等到外面天色完全大亮她才起床,吃了早饭,推着推车去借石磨去了。
在村长家好一阵寒暄,知道她忙,娘还是让四弟给她送石磨过来,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李季孝没有拔腿就跑,还站在院子中四处打量,林知意打趣他:“四弟,这次你不着急走啦?”
李季孝“嘿嘿”笑了两声:“知意姐,你快别说了,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林知意好奇:“那你快说说上次你为什么跑得飞快,你要说了我就不打趣你了”。
李季孝无奈:“还不是娘说的人言可畏,要是被别人看见我们两个单独在一处说话,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闲话。娘说我是男子,最多就是被打趣两句,但你不一样,你是女子,你的名声很重要”,他挠挠头,继续道:“所以我只能把石磨放下就赶紧走了,对了,知意姐,为什么我是男子我的名声就不重要啦?”
林知意听到原因心里一暖,原来娘老早就在为她考虑了。听到他的问题,她哈哈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好像就是这样,同样一个错误,女子受到的总是指责,什么不检点、不守妇道,而男子就是一句艳福不浅或者风流韵事就能揭过。
看着一脸懵懂、天真好学的李季孝,林知意收敛了神色,严肃地说道:“男子的名声当然也同样重要,只是相较女子而言,人们对男子总是更宽容,对男子的要求总是更低一些。再加上很多恬不知耻的人犯了错,不知悔改还狡辩自己只是犯了男子都会犯的错。久而久之,男子们就会觉得自己的名声不如女子重要,反正不管犯了什么错只要悔过还会被夸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但其实只是因为规则都是男子制定的用来约束女子而不是约束男子的。”
李季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林知意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给他说这些干嘛,他今年不过十五岁,说这些为时尚早。
送走李季孝,林知意开始干活,三十斤豌豆,全部磨完过滤好天已经快黑了。林知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栎儿心疼不已,但是自己小手小脚小小的身体,什么忙也帮不上,他急得暗自垂泪。
林知意听见抽鼻子的声音,才发现栎儿一脸的鼻涕眼泪,她拉过栎儿,温柔的用帕子给他擦掉,轻声问:“栎儿,怎么啦?怎么哭了?”
栎儿一头扎娘亲的怀抱,嚎啕大哭,林知意默默安抚,栎儿哭够了,这才抬起头看着娘亲,眼神心疼又自责:“娘,我觉得自己好没用,你干活那么辛苦,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林知意听见原因,觉得很窝心,她伸手刮了刮栎儿的鼻子:“栎儿小哭包,你还小啊,等你长大你就能和娘一起干活啦,不用着急,现在你只要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快乐玩耍就行啦。”
栎儿听见娘的调侃,没忍住笑了出来,一个鼻涕泡从鼻子钻出来,挂在栎儿的鼻子上,栎儿反应很快,急忙用帕子擦掉,但林知意已经看见了,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是什么时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怕栎儿难堪,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栎儿说话声音带着点鼻音,害羞地道:“娘,你想笑就笑出来吧!”
林知意放开捂住嘴手,“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栎儿也跟着咧嘴小声笑,林知意告诉栎儿开心就要大声的笑出来,然后母子俩就开始比赛谁笑得最大声。一阵玩闹过后,林知意觉得浑身的疲倦都消失了。
又是一晚上的倒水换水,林知意腰酸背痛,不停在心里感叹:我又不是想要泼天的富贵,也不是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我只是想要赚点钱怎么就那么难?再这样下去钱还没挣到,身体就要被累垮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把换了四遍水的淀粉晒上,吃过早餐林知意才放任自己沉沉睡了过去。小伙伴们来叫过栎儿几回,不过栎儿哪儿也没去,一会儿守着娘亲,一会儿看看院子里的晒着的淀粉,这是娘亲辛辛苦苦好几天的成果,他得守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