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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威城,雄踞河西走廊东端。时值深秋,祁连山巅已覆新雪,凛冽的罡风卷着细碎的砂砾,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抽打着黄土夯筑的厚重城墙,发出呜呜咽咽的呼啸。风声里,夹杂着驼铃沉闷的叮当、商队此起彼伏的吆喝,以及车轴碾压黄土官道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空气干燥得像是被烘烤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的味道,刮过喉咙,带来细微的刺痛。

司通蹲踞在武威城西门那饱经风霜的巨大门楼阴影深处,如同一块不起眼的、灰白斑驳的石头。它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砖石缝隙,几乎与城墙上剥落的泥皮融为一体。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警惕地扫视着城门洞下川流不息的人潮。

几个月前,它带着一身疲惫和舌尖被铜炉划破的隐痛,离开了长安弘福寺那缭绕的香火和玄奘法师深邃的佛音。沿着渭水向西,穿越陇山,进入河西走廊。它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人类庇护的脆弱生灵,却也远非昔日掌控星辰之力的神王之子。它只是一只沉默的旅者,凭借猫类天生的敏捷、警觉和那一点点在漫长岁月中磨砺出的生存本能,在广袤而危机四伏的丝路上踽踽独行。

风沙是它最熟悉的旅伴,也是最大的敌人。此刻,它就藏在这喧嚣城门的阴影里,目标明确——一支即将启程西行的大型商队。

这支商队规模不小。几十峰双峰骆驼被粗粝的麻绳首尾相连,像一条土黄色的长蛇盘踞在城门外的空地上。它们背负着沉重的货物:成捆的、色彩黯淡的丝绸,散发着异香的药材包裹,还有巨大的木箱,里面传出瓷器碰撞的轻响。骆驼们沉默地咀嚼着反刍物,巨大的眼睛半开半阖,对周遭的喧嚣漠不关心。骆驼旁边,是十几匹健壮的河西马,同样驮着货物,皮毛被风沙染成了土黄色。数十名穿着各色皮袄、裹着厚厚头巾的脚夫和护卫正忙碌着,检查绳索、给牲口喂水喂料。商队首领是个精瘦的粟特人,深目高鼻,裹着厚厚的羊皮大氅,正用生硬的唐音夹杂着胡语,大声吆喝着,催促加快速度。空气里弥漫着骆驼的膻气、马匹的汗味、尘土的气息,还有一种金属长时间摩擦后产生的、若有若无的铁腥味。

司通的目光掠过那些高大的骆驼和马匹,最终落在商队最后方几辆吱呀作响的牛车上。牛车陈旧,拉车的黄牛显得有气无力。车上堆放着一些体积较大、但看起来并不十分贵重的货物:成捆的粗糙毛毡、大袋的粮食,还有几个用草绳捆扎得严严实实、布满灰尘的破旧木箱。其中一个木箱的盖子没有完全合拢,露出一角暗青色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就是它了。

那微弱的、混杂在牲畜气息和风沙中的冰冷金属辐射感,正是吸引司通一路尾随至此的目标。这辐射感极其微弱,若非它对丑山族那种独特的能量波动刻骨铭心,几乎难以察觉。这感觉,与长安弘福寺香炉下那片黯淡铜壁如出一辙!这意味着,这破旧木箱里,很可能也混杂着丑山族飞船的残骸碎片!虽然灵能沉寂,但身体对这种同源“污染”的本能需求,如同跗骨之蛆,驱使着它必须靠近。

城门守卫懒洋洋地检查着商队的过所文书。司通抓住一个守卫被风沙迷了眼、抬手揉搓的瞬间,灰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着城墙根溜了出去。它没有奔向那些高大显眼的骆驼,而是利用牛车高大的木轮和堆叠的货物作为掩护,几个轻巧的腾跃,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最后那辆牛车底部堆积的毛毡捆之间的缝隙里。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羊毛膻味、尘土和金属锈蚀的气息瞬间将它包围。它将自己更深地埋进粗糙的毛毡缝隙中,只露出一双警惕的金色眼睛,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启程——!”随着粟特首领一声沙哑的吆喝,鞭哨声噼啪响起,沉重的车轮碾过黄土,发出吱嘎呻吟,庞大的商队如同一条苏醒的土龙,缓缓蠕动起来,离开了武威城西门那巨大的阴影,一头扎进了河西走廊无垠的、被风沙统治的荒原。

车轮单调地碾压着粗粝的沙石路面,发出永无止境的吱嘎声。牛车简陋,毫无减震可言,每一次颠簸都像是一次小型的坠落,将车底的司通高高抛起,又狠狠掼在冰冷的车底板和粗糙的毛毡捆上。它必须绷紧全身的肌肉,用爪子死死抠住毛毡粗糙的纤维,才能勉强稳住身形,避免被直接甩出去。尘土是更可怕的敌人。车队行进卷起的漫天黄尘,如同浓稠的、带着砂砾的液体,无孔不入地钻进它藏身的缝隙。很快,它灰白的毛发就被染成了土黄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细小的沙粒摩擦着鼻腔和喉咙,带来持续不断的刺痒感,迫使它不得不频繁地、压抑地打着小喷嚏。

白天酷热难当。深秋的河西,白日阳光依旧毒辣,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牛车底部像个简陋的烤箱,积聚着令人窒息的热量。金属车轴和轮毂在摩擦中变得滚烫,散发出灼人的铁腥气。司通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架在炭火上烘烤的肉干,喉咙干渴得像要冒烟,舌头舔舐鼻尖带起的只有粗糙的沙粒。它只能尽量蜷缩在相对阴凉的毛毡捆深处,减少活动,保存体力。

夜晚则跌入冰窟。太阳一落山,气温骤降,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冷的潮水,从祁连山方向汹涌扑来,穿透毛毡捆稀疏的缝隙,带走每一丝暖意。车轴和轮毂的余温迅速消散,变得冰冷刺骨。司通不得不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毛毡堆里,依靠自身可怜的热量取暖,身体因为寒冷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夜空中,银河璀璨得令人心悸,冰冷的星光洒在荒原上,更添几分孤寂与苍凉。远处传来野狼悠长凄厉的嗥叫,在空旷的夜里回荡,提醒着这片土地潜藏的危险。

饥饿和干渴是永恒的主题。它携带的那点可怜的食物早已耗尽。白天,它必须极度谨慎地寻找机会溜下车,在车队短暂休整的间隙,像真正的野猫一样,在营地边缘的乱石和稀疏的骆驼刺丛中搜寻。偶尔能幸运地逮到一只被惊起的沙蜥蜴,或者找到几颗干瘪的沙枣,便是难得的珍馐。更多时候一无所获,只能忍受着胃囊的绞痛。水源更是严格控制的宝贵资源。商队的水囊都看管得很紧,它只能趁着夜色,冒险溜到牲口饮水的水槽边,在浑浊的水底舔上几口带着浓重牲口气味的泥水。

身体的折磨尚可忍耐,真正煎熬的是精神。日复一日的颠簸、风沙、饥渴、寒冷,如同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着它的神经。灵能的沉寂,让它彻底沦为这具猫躯的囚徒。它感受不到风的细微流向,听不到远处沙丘下蝎子爬行的声音,闻不出水源的精确方位。所有的感知,都退化到最原始的、属于普通猫类的范畴。它只能依靠视觉、听觉和嗅觉的残余敏锐度,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挣扎求生。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它吞噬的无力感和渺小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它的灵魂。

唯一能带来一丝慰藉和支撑的,便是头顶那破旧木箱里散发出的、微弱的丑山族辐射。那冰冷、带着秩序破坏感的能量波动,虽然源自敌人,却是它与那个失落世界仅存的、微弱的联系。每当夜深人静,在刺骨的寒冷中瑟瑟发抖时,它会抬起头,金色的瞳孔望向头顶车板缝隙里露出的木箱一角,努力地、贪婪地感知着那丝若有若无的辐射。这感觉,如同瘾君子嗅到了毒品的微末气息,带来片刻虚幻的慰藉,随即是更深的空洞和渴望。

它也曾数次试图接近那个木箱。趁着夜色,它曾冒险攀上车板,用爪子小心地扒拉那没有完全合拢的箱盖缝隙。箱内堆放着一些锈蚀严重的铁器残片、几块形状怪异的矿石,还有一些像是巨大机械上碎裂的齿轮和轴承。那些东西都散发着微弱的、混杂的金属辐射,但其中最强烈、最纯粹的丑山族波动,源自一块巴掌大小、被压在最底层的、色泽暗沉如凝固血液的金属板。那金属板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边缘扭曲撕裂,仿佛经历过剧烈的爆炸。

司通的爪子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板边缘,一股熟悉的、带着刺痛感的能量流瞬间顺爪尖涌入!这感觉比在香炉下舔舐铜壁时强烈得多!身体深处对金属元素的本能渴望被瞬间点燃,胃里甚至传来一阵痉挛般的悸动。它几乎要控制不住去啃噬那块金属板!

然而,就在它张开嘴,锋利的牙齿即将触碰到那暗沉金属的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的厌恶和警兆猛地炸开!这是仇敌的遗骸!吞噬它,无异于向丑山族的污秽低头!更可怕的是,它清晰地感觉到,这金属板残留的能量极其不稳定,内部似乎潜藏着某种混乱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躁动!一旦破坏其结构,后果不堪设想!

司通猛地缩回爪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像是在警告自己。它迅速跳下车板,重新钻回毛毡捆的缝隙深处,心脏因为后怕而剧烈跳动。那冰冷的金属板如同一个诱人又致命的潘多拉魔盒,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这种看得见却吃不到的折磨,比单纯的饥渴更加煎熬。

时间在风沙和颠簸中变得模糊。商队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穿过地势渐高的古浪峡,绕过白雪皑皑的天祝山口,终于抵达了河西走廊上另一个重要的节点——张掖。在张掖休整补充时,司通注意到商队首领,那个精明的粟特人,暗中将最后那辆牛车上的几个破旧木箱,包括那个藏着丑山族金属板的箱子,转移到了队伍中段几匹健壮骡子的背上。显然,他也察觉到了这些“废铁”的某种特殊价值,或者仅仅是出于商人的本能,不愿让它们继续在颠簸的牛车上承受风险。

这一变化让司通暗暗叫苦。骡子比牛高大,步伐更稳健快速,守卫也更多。它再想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个木箱,难度倍增。它不得不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将活动范围限制在商队边缘的骆驼腹下或粮袋的阴影里,像一道无声的幽灵,紧紧跟随着那几匹驮着破木箱的骡子。追踪变得更加艰难,消耗着它本就不多的精力。

离开张掖,继续西行。风沙似乎更大了。连续数日,天空都是昏黄的,太阳只是一个模糊的、惨白的光晕。视线被压缩到极短的距离,只能看到前面骆驼晃动的尾巴和飞扬的尘土。商队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气氛也变得更加压抑。护卫们警惕地握紧了刀柄,目光不时扫视着道路两侧被风蚀得奇形怪状的雅丹地貌,那些嶙峋的土丘在风沙中如同蛰伏的怪兽。

这一日傍晚,商队在一片相对避风的巨大土台(当地人称之为“墩”)下扎营。土台由千百年的风沙侵蚀而成,高达数十丈,如同大地上突兀生长的巨瘤,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和深不见底的裂隙,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护卫们选择在土台背风的一面扎营,点燃篝火,驱散寒意和黑暗。骆驼和马匹被集中圈在营地中央,驮着贵重货物的骡子,包括那几匹驮着破木箱的,则被拴在最靠近火堆、护卫视线最容易顾及的地方。

司通远远地蜷缩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凹陷里,舔舐着前爪上被沙石磨破的伤口。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尝试去营地边缘觅食。一种极其微弱、却让它浑身毛发不由自主竖起的危险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了它的脊背。这预感并非来自灵能,而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对恶意最原始的直觉。

它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土台高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被风化岩柱半掩的洞穴阴影里。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篝火噼啪作响,劳累了一天的脚夫们大多裹着皮袄沉沉睡去,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护卫们也显出了疲态,围着火堆低声交谈,警惕性有所下降。只有几匹负责守夜的骡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子刨着地面。

就在这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咽的午夜时分,异变骤生!

“咻——!”

一声尖锐刺耳的唿哨,如同夜枭的厉啸,猛然撕裂了营地的寂静!

紧接着,土台高处的阴影里,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落!他们动作迅捷如豹,借着风沙和地形的掩护,从土台陡峭的坡壁上飞速俯冲而下,目标直指营地中央那几匹驮着货物的骡子!他们穿着破烂的羊皮袄,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野兽般凶光的眼睛。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有弯刀,有狼牙棒,甚至有简陋的弓箭!

“沙匪!是沙匪!”营地瞬间炸开了锅!一个惊醒的护卫发出凄厉的警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抄家伙!保护货物!”护卫头领声嘶力竭地大吼,拔出腰间的横刀。

然而,沙匪的袭击如同雷霆,迅猛而精准!他们显然对商队的布局和护卫的换岗时间了如指掌。一部分悍匪如同楔子般狠狠撞入仓促应战的护卫群中,弯刀在火光下划出死亡的弧光,惨叫声和金属碰撞声瞬间爆发!另一部分则目标明确,直扑那几匹拴在火堆旁的、驮着货物的骡子!

混乱!极致的混乱!

火光摇曳,人影憧憧,刀光剑影,惨叫连连。骆驼受惊嘶鸣,拖着绳索疯狂挣扎,将营地搅得更加混乱。脚夫们惊恐地四散奔逃,如同没头的苍蝇。

司通在唿哨响起的瞬间,全身的肌肉就已绷紧!它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如针,死死盯着那些扑向骡子的沙匪,尤其是冲在最前面、身材异常魁梧、手持一柄沉重狼牙棒的匪首!那匪首的动作带着一种蛮横的、非人的力量感,狼牙棒挥动间,轻易就将一个试图阻拦的护卫连人带刀砸飞出去,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危险!致命的危险!司通的本能在疯狂尖叫!它应该立刻逃离!趁着混乱,躲进土台深处那些复杂的裂隙里!沙匪的目标是货物,是那几匹骡子!它只是一只不起眼的野猫!逃走!立刻!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强烈。它甚至已经弓起身体,后腿蓄力,准备向最近的一道岩石裂隙弹射!

然而,就在它即将发力跃出的前一瞬,它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那匹驮着破旧木箱的骡子——那个藏着丑山族金属板的木箱!在摇曳的火光下,木箱在骡子背上微微晃动。而那个凶悍的匪首,距离那匹骡子只有不到十步之遥!他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下扭曲,眼中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和毁灭欲!

逃跑的指令在神经中枢即将下达的瞬间,被一股更原始、更暴烈的洪流硬生生截断!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道的狂怒,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岩浆,猛地从司通灵魂最深处喷薄而出!

那是源自尼巴鲁神王血脉的、刻入骨髓的、对丑山族的滔天恨意!是目睹盘古戬牺牲、月羽残骸被亵渎的切齿之痛!是漫长岁月中积累的、对一切破坏秩序者的深恶痛绝!

眼前这个散发着丑山族辐射的沙匪头领(司通无比确信那辐射源就在他身上!),正挥舞着屠刀,扑向那件可能蕴藏着重要线索的遗物!他身上的辐射,比木箱里的金属板更浓郁,更污浊,更令人作呕!

“吼——!”

一声并非出自喉咙,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声的咆哮在司通意识中炸响!逃跑?不!绝不!

金色的瞳孔瞬间被暴怒染成熔金!所有求生的算计、对自身弱小的认知、对佛理色空的思考,在这一刻被纯粹的、毁灭性的战斗意志彻底碾碎!它不再是那个在长安舔舐铜壁的卑微流浪猫,而是被血仇点燃的复仇之灵!

司通的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不是逃向裂隙,而是迎着混乱的战场,迎着那魁梧的匪首,如同离弦的劲弩般爆射而出!它的目标并非直接攻击那匪首庞大的身躯,而是他冲锋路径上,一匹因为受惊而疯狂踢踏、挡在匪首与骡子之间、驮着沉重丝绸包裹的骆驼!

快!快!快!

身体压榨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四爪在冰冷粗粝的沙石地面上蹬踏、借力、腾跃!风声在耳边尖啸,火光在视野中拉长成扭曲的线条!混乱的人影和刀光如同背景板般飞速掠过!它的眼中,只剩下那个挥舞狼牙棒的魁梧身影,以及他必经之路上那匹狂乱的骆驼!

近了!更近了!

就在匪首的狼牙棒即将扫开挡路的骆驼缰绳的刹那,司通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骆驼因受惊而高高扬起的、巨大的后蹄阴影之下!它没有半分犹豫,小小的身体蜷缩如球,避开那足以踏碎岩石的巨蹄,然后猛地向上弹射!目标精准无比——骆驼后腿与腹部连接处,那最柔软、神经最密集的肌腱部位!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司通锋利的爪子,如同最精悍的手术刀,带着千锤百炼的搏杀技巧和此刻燃烧灵魂的疯狂意志,狠狠地、深深地刺入了骆驼腿弯的肌腱缝隙!同时,它借助蹬踏骆驼腿部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弹丸般向斜后方激射而出!

“嗷呜——!!!”

一声惊天动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悲鸣猛然炸响!那匹高大的骆驼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趔趄,后腿瞬间失去力量支撑,巨大的痛苦让它完全疯狂!它不再只是踢踏,而是如同失控的战车,拖着沉重的丝绸包裹,朝着正前方的匪首,带着山崩地裂般的气势,狠狠撞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魁梧的匪首,狼牙棒刚刚挥出,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手的货物,根本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下方的致命变故!他只看到一个灰影在骆驼腿下一闪,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悲鸣和泰山压顶般的巨大阴影!

“什么鬼东西?!”匪首惊怒交加,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粗嘎的咒骂!

“轰隆——!”

巨大的撞击声如同闷雷!失控的骆驼裹挟着巨大的惯性,狠狠地撞在了匪首身上!丝绸包裹如同软垫般缓冲了一下,但骆驼庞大的身躯和恐怖的冲击力依旧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抗衡的!匪首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被撞得离地飞起,手中沉重的狼牙棒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弧线砸在地上!他魁梧的身体在空中翻滚着,划过一个抛物线,重重砸在数丈外一堆燃烧的篝火边缘,火星四溅!

“老大!”几个围攻护卫的沙匪见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救援。

商队的护卫们虽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战斗经验让他们立刻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杀!”护卫头领精神大振,带着剩余的护卫如同打了鸡血,死死缠住了试图救援的沙匪。

而制造了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司通,在蹬踏骆驼腿部、借力弹射出去之后,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重重摔落在营地边缘一堆散落的粮袋后面。巨大的反冲力和落地时的撞击,让它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四肢却像是灌了铅,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

然而,它的目光却死死盯住那个被撞飞的匪首落地的方向。那个魁梧的身影正挣扎着想从篝火边爬起来,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和咒骂。

就在这时!

异变再生!

匪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紧接着,在司通紧缩的金色瞳孔注视下,在篝火摇曳不定的光芒映照下,一幕极其诡异恐怖的景象发生了!

匪首的后颈处,那覆盖着肮脏头巾和乱发的皮肤,突然鼓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包块!那包块剧烈地蠕动着,仿佛有什么活物正在皮肤下疯狂挣扎!皮肤被撑得极薄,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表面血管虬结凸起!

“噗——!”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破裂声响起!匪首后颈的皮肤猛地被撕裂开一个血洞!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黄绿色的脓液喷溅而出!而在那喷溅的血污之中,一个东西猛地钻了出来!

那东西只有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冰冷、粘腻的暗银色光泽!它的形态极其怪异,主体像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没有甲壳的金属蜈蚣,身体由无数细小的、不断蠕动变化的液态金属节肢构成!在它的头部位置,没有眼睛或口器,只有三根如同探针般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尖锐触角!此刻,这三根触角正如同毒蛇的信子般,疯狂地、高频地震颤着,发出一种人耳几乎无法捕捉、却让司通感到脑仁刺痛的尖锐嗡鸣!

金属蜈蚣的尾部,还深深嵌在匪首破裂的后颈血肉之中,仿佛在汲取着什么!而匪首魁梧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嘴巴大张,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的凶光早已被极致的痛苦和茫然所取代,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寄生体!”司通金色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收缩到了极致!这鬼东西!这扭曲的、金属与生物结合的怪物!这绝对是丑山族的技术!是它们用来控制傀儡、汲取生命能量的邪恶造物!难怪这匪首的力量如此蛮横非人!

那金属蜈蚣似乎感受到了威胁,或者只是单纯地因为宿主生命的急速流逝而变得狂躁。它猛地将尾部从匪首干瘪的脖颈中抽出,带出一蓬污血!暗银色的身体在空中诡异地一扭,三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探针状触角,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猛地转向了司通藏身的粮袋方向!

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冲击的波动,如同实质的尖锥,狠狠刺向司通的大脑!

“唔!”司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同时扎进了它的颅骨!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视野剧烈摇晃!这攻击并非物理伤害,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若在灵能全盛时期,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它而言如同清风拂面。但此刻,灵能枯竭,精神屏障脆弱不堪,这精神冲击带来的痛苦和眩晕感几乎让它当场昏厥!

它强忍着脑颅欲裂的剧痛和强烈的恶心感,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猛地向侧面翻滚!

“嗤!”

一道幽蓝色的、细如发丝的能量束,几乎是擦着它刚才藏身的位置射过,击打在粮袋上!坚硬的麻布粮袋瞬间被洞穿了一个焦黑的小孔,里面的麦粒被高温熔融,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那金属蜈蚣见一击不中,身体在空中诡异地悬浮着,液态金属般的节肢疯狂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三根幽蓝探针再次锁定了翻滚中的司通!致命的能量束正在积蓄!

生死一线!

司通的金色瞳孔因为剧痛和愤怒而布满血丝!逃?无处可逃!这鬼东西的速度和攻击方式太诡异了!拼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司通翻滚的身体撞到了一样东西——那是刚才匪首被撞飞时脱手丢出的、那柄沉重的狼牙棒!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来!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司通被剧痛搅得混乱的脑海!

它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猛地探出前爪,狠狠抓住狼牙棒粗糙的木柄末端!那木柄对于猫爪而言过于粗大沉重,它几乎无法抓握!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和燃烧的愤怒压榨出了超越极限的力量!

“呃啊——!”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就在金属蜈蚣的幽蓝光束即将再次射出的刹那,司通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它没有试图挥动那沉重的武器,而是如同杠杆的支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狼牙棒那布满狰狞尖刺的金属头部,狠狠地朝着金属蜈蚣下方、那堆正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推了过去!

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惯性,翻滚着,沉重地砸入了篝火堆的中心!

“轰!”

燃烧的木柴被砸得四散飞溅!无数燃烧的炭块和火星如同烟花般猛地爆开!炽热的火焰和浓烟瞬间升腾而起,将悬浮在半空的金属蜈蚣完全吞没!

“滋滋滋——!!!”

一阵极其刺耳、如同滚油泼雪般的尖啸声猛地从火焰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一种金属被高温灼烧扭曲的怪响!暗银色的金属蜈蚣在火焰中疯狂地扭动、抽搐!它体表那些液态金属般的节肢在高温下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焦黑、凝固!三根幽蓝的探针疯狂闪烁,射出的能量束也变得紊乱不堪,在火焰中乱窜,却无法摆脱这毁灭性的高温牢笼!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尖锐痛苦的嘶鸣便戛然而止。火焰中,只剩下一个扭曲焦黑的金属残骸,冒着缕缕青烟,彻底失去了活力,啪嗒一声掉落在滚烫的炭灰之中。

司通瘫倒在冰冷的沙地上,浑身脱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焰的焦糊味。刚才那爆发式的动作,几乎榨干了它最后一丝力气,全身的伤口都在剧烈地疼痛。它金色的瞳孔失焦地望着那堆仍在燃烧的篝火,以及火焰边缘那具匪首干瘪僵硬的尸体,还有那堆焦黑的金属残骸。

丑山族…又是丑山族!它们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它们的遗毒如同瘟疫,在这片土地上蔓延、寄生、制造着死亡与混乱!一股冰冷的、带着无尽憎恨的寒意,顺着它的脊椎蔓延开来,比祁连山的寒风更加刺骨。

营地里的战斗,因为匪首的暴毙和那诡异金属蜈蚣的出现而发生了逆转。剩余的沙匪目睹了首领的惨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怪叫着四散奔逃。护卫们虽然惊魂未定,但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司通没有理会营地的善后。它在阴影中喘息了片刻,待体力稍稍恢复,便拖着疲惫剧痛的身体,悄无声息地潜行到那匹驮着破旧木箱的骡子附近。混乱中,木箱依旧完好地捆在骡背上。它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木箱,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一瘸一拐地、艰难地钻进了土台深处那些如同迷宫般的风化裂隙之中,消失在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它放弃了继续跟随商队。那木箱里的金属板,线索已断,且太过危险。更重要的是,那金属蜈蚣的出现,如同一个冰冷的警钟,敲碎了它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丑山族的遗毒,远比它想象的更根深蒂固,更阴险致命。它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哪怕只是肉体上的),去应对这片土地上潜藏的危险。

风沙依旧,前路漫漫。司通带着一身伤痛和对丑山族更深的警惕与恨意,孤独地朝着更西方的敦煌走去。那里,是丝绸之路上的明珠,也是它感知中,另一处微弱能量波动的源头。

不知在风沙中跋涉了多久,忍受了多少个日夜的饥渴与伤痛,当司通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望见远处地平线上那一抹在夕阳下闪耀着金红色光芒的崖壁时,它知道,敦煌到了。

鸣沙山如同一条巨大的、沉睡的金色卧龙,横亘在天际。山脚下,宕泉河(党河)如同一条蜿蜒的银色丝带,滋养着河谷中一片珍贵的绿洲。而最令人震撼的,是鸣沙山东麓那片陡峭的、高达数十丈的断崖!崖壁在夕阳的余晖中呈现出温暖厚重的赭红色,仿佛被天火淬炼过。而在那巨大的崖壁上,赫然镶嵌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洞窟!如同蜂巢,又如同神佛俯瞰人间的眼瞳。许多洞窟前搭建着简陋的木构栈道和窟檐,隐约能看到有人影在栈道上走动,还有叮叮当当的凿击声和模糊的诵经声随风飘来。

这就是莫高窟,千佛之窟。一种混合着神圣庄严与人力奇迹的宏大感扑面而来,让疲惫不堪的司通也为之精神一振。

它没有立刻靠近那些开凿着洞窟的崖壁主体,那里人声和凿击声太过密集。它的目标是崖壁西侧,一片相对僻静、尚未大规模开凿的区域。那里地势稍低,崖壁风化得更加严重,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天然岩洞和深邃的裂隙,如同大地张开的伤口。其中一些较大的岩洞,似乎被早期到来的修行者或画师占据,洞口用泥巴和树枝草草封堵着,透出微弱的火光和人语。而更多的,则是深邃黑暗、无人问津的小洞和裂缝。

司通循着空气中那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它无法忽视的能量波动,如同最灵敏的猎犬,在嶙峋的乱石和陡峭的斜坡上攀爬跳跃。最终,它在一个位置极其隐蔽、入口被几块崩落的巨石半掩着的狭小岩缝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那股能量波动,带着一种奇特的、非金非石的质感,温润而内敛,如同沉睡的暖玉,却又蕴含着一种坚韧的生命力。这感觉…它曾在长安弘福寺的贝叶经卷上惊鸿一瞥,但远不如这里清晰!这绝非丑山族的冰冷辐射,也不同于风筝电厂的引力锚秩序感,更像是一种…植物纤维?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蕴藏着微弱能量的植物纤维!

司通小心翼翼地挤过巨石的缝隙,钻进了岩缝。里面是一个狭长而低矮的天然洞穴,洞顶垂落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地面凹凸不平,积着厚厚的灰尘。洞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洞口缝隙透入的些许天光。洞穴深处,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正背对着洞口,蹲在地上忙碌着什么,旁边点着一盏小小的、冒着黑烟的油灯。

那是一个画师。穿着沾满各色颜料的、洗得发白的麻布衣服,头上裹着同样脏污的头巾。他背对着洞口,正全神贯注地在一块摊开的、质地奇特的“布帛”上绘制着什么。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他佝偻的背影和挥舞的手臂。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矿物颜料粉末以及一种…淡淡的、类似于陈年书卷的草木清香。

而司通感知到的那股温润坚韧的能量波动,源头正是画师手中握着的一支笔,以及他面前摊开的那块巨大的“布帛”!

司通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洞穴深处一根粗大的石笋后面,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阴影里。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了画师手中的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毛笔。笔杆是一种深褐色的、带着天然螺旋纹理的致密木材,打磨得异常光滑。笔头也非寻常的动物毫毛,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闪烁着极微弱银白色星芒的奇异纤维束,柔软而富有弹性。

而画师正在绘制的“布帛”,更是奇特!它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米黄色,质地看起来比丝绸更厚实,比麻布更细腻,表面纹理极其均匀,如同平静的水面。它铺展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足有半人高。最让司通震惊的是,那画布本身,就散发着那股温润坚韧的能量波动!这绝非人间凡物!这质地…这能量感…司通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名词——尼巴鲁风筝电厂的纳米级能量缓冲基材!一种由特殊植物纤维经过高维能量场处理制成的、用于承载和疏导庞大星能的柔性材料!月羽曾向它炫耀过这种材料的柔韧与神奇!

画师对此浑然不觉。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手中的笔蘸着一种如同熔化的黄金般璀璨的颜料,在那奇特的画布上小心翼翼地勾勒着。他画的并非佛陀菩萨,也非飞天乐伎,而是一幅…星图!

线条流畅而精准,由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金光的点与线构成。巨大的漩涡状星云,如同旋转的莲花,占据了画面的中心。星云周围,环绕着数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星辰。有的炽热如燃烧的火球,有的冰冷如湛蓝的冰晶,有的则环绕着如同土星般的光环。在星云的旋臂之间,还点缀着一些用极细银线勾勒出的、结构精巧如同蜂巢的几何体,以及一些如同航标般的、不断重复的复杂符号。

司通的金色瞳孔骤然收缩!这星图…这布局…这结构!它太熟悉了!这分明是尼巴鲁星在穿越第七个星系(太阳系)之前,所记录下的星域导航图!那些精巧的几何体,是尼巴鲁的星舰识别标志!那些重复的符号,是尼巴鲁的通用星际坐标码!

这个衣衫褴褛、满身颜料的画师,怎么可能知道尼巴鲁的星图?他手中的画布和画笔,又怎么可能是风筝电厂的材料?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司通!它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体,爪子不小心碰落了一块小小的碎石。

“啪嗒。”碎石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

画师的动作猛地一僵!如同受惊的兔子,他闪电般地将手中那支奇特的笔藏入怀中,同时猛地转过身来,脸上充满了惊惶和警惕!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出他的面容——深目高鼻,皮肤被风沙染成古铜色,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显然不是中原汉人,更像是来自西域于阗一带的胡人。

“谁?!谁在那里?!”画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紧张地扫视着黑暗的洞穴。

司通立刻缩回石笋后面,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洞穴里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画师警惕地等待了片刻,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他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但眼中的惊疑并未散去。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将那支笔拿出来,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幅绘制了一半的星图卷起。那画布卷动时,发出一种极其柔韧顺滑的、不同于纸张或布帛的细微声响。

他吹熄了油灯,将卷好的画布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最珍贵的宝物,然后警惕地弓着身子,一步步退向洞口,最终消失在巨石的缝隙之外。

洞穴里重新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司通从石笋后走出来,走到画师刚才蹲坐的位置。空气中还残留着松节油和矿物颜料的味道,以及那股淡淡的、属于尼巴鲁材料的草木清香。它低下头,用鼻子仔细地嗅闻着地面。在厚厚的灰尘中,它发现了几根掉落在地的、闪烁着微弱银白色星芒的透明纤维——正是那支奇特画笔的笔毫。

司通用爪子小心地拨弄着那几根纤维。温润坚韧的能量感清晰地传来。没错,绝对是尼巴鲁的科技造物!风筝电厂的能量缓冲材料,怎么会流落到一个敦煌的画师手中?还被用来绘制尼巴鲁的星图?这背后隐藏着什么?

它抬起头,金色的瞳孔望向洞穴深处更浓的黑暗。那里,似乎还有别的气息。它循着感觉,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洞穴开始向下倾斜,变得更加狭窄潮湿。走了大约十几步,前方出现了一个仅容它勉强通过的、被坍塌石块半掩的小洞口。

司通挤了过去。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完全封闭的石室,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极其微弱的、熟悉的辐射感——丑山族的辐射!

司通的神经瞬间绷紧!它警惕地扫视着石室。石室空荡荡的,只在角落堆着一小堆杂物:几块碎裂的、带着烧灼痕迹的暗色金属片(散发着丑山族辐射),一些断裂的石凿和磨损严重的画笔,还有几卷颜色黯淡、边缘破损的普通麻布。而在那堆杂物最上面,随意地放着一块巴掌大小、不起眼的灰色石板。

那石板表面粗糙,布满气孔,像是某种劣质的砂岩。但司通的目光落在上面时,心脏却猛地一跳!

那石板的形状…那粗糙表面下隐隐透出的、极其内敛的秩序感…与长安弘福寺香炉下那片黯淡的铜壁、张掖商队木箱里那块暗沉的金属板,如出一辙!这是另一块风筝电厂引力锚的碎片!虽然能量沉寂,但那独特的物质结构和残留的微弱秩序波动,司通绝不会认错!

它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伸出爪子,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灰色的石板。

冰冷、粗糙的触感传来。

就在它的爪尖与石板接触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能量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以接触点为中心,无声地荡漾开来!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扫过整个狭小的石室。石室角落里那堆散发着丑山族辐射的金属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表面残留的污浊能量猛地躁动了一下,发出极其微弱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随即又迅速沉寂下去,仿佛被那石板的秩序波动强行压制。

而与此同时,司通怀中的盘古锏碎片(早已化为尘埃,但那缕联系仍在),也仿佛在冥冥中发出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共鸣!

混乱(丑山辐射)与秩序(引力锚碎片),敌对(丑山)与守护(盘古),再次以如此直接、如此讽刺的方式,在这小小的、无人知晓的石室里,相互压制,相互依存!

司通收回爪子,金色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闪烁着幽光,复杂难明。它静静地蹲坐在冰冷的石室里,小小的身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洞外,莫高窟开凿崖壁的叮当声,隐隐约约,如同历史的回响,敲打在它疲惫而迷茫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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