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亡命奔逃了多久,身后的黑水巨柱终于渐渐被翻涌的尘埃云和风雪遮蔽,但那笼罩天地的昏暗和空气中致命的辐射感却丝毫未减。脚下的冰原也渐渐被覆盖着黑色粘稠污渍的冻土和裸露的黑色岩石所取代。风雪小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臭氧的刺鼻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如同金属被烧焦后的腥甜味道——那是高浓度辐射的标志。
“进入……辐射污染区边缘了……”黎枢的声音带着恐惧的沙哑,他手中的测绘仪上,代表环境辐射强度的刻度条已经从黄色跳到了刺眼的深红,并且还在缓慢攀升。“星尘护盾能量消耗加剧!我们支撑不了太久!”
风后脸色铁青,看着护盾发生器核心晶石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关闭外围云车的护盾!集中能量保护核心载具和伤员!所有人员,服用‘磐石丸’!”她迅速下令。轩辕族人纷纷从腰囊中取出一种灰白色的、散发着微弱土腥味的药丸吞下,这似乎是他们对抗辐射的应急药物。
司通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灵能枯竭的身体对辐射的抵抗力几乎为零。它强忍着不适,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被诅咒的大地。天空是病态的铅灰色,大地覆盖着一层灰黑的尘埃和干涸的黑色粘液。扭曲的、早已枯死的巨大植物残骸如同狰狞的鬼爪刺向天空。空气中听不到任何鸟鸣虫叫,只有风刮过岩石缝隙发出的呜咽,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小心!”前方负责探路的战士突然发出凄厉的警报,“左侧!高能反应!是‘畸变体’!”
话音刚落,左侧一片嶙峋的黑色怪石后面,传来一阵沉重而狂暴的脚步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低沉的、充满痛苦的咆哮!
一个庞大的、扭曲的身影转了出来。
那依稀还能看出剑龙的轮廓,但早已面目全非!它原本覆盖着骨板的背部,此刻那些骨板变得异常巨大、厚重,并且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劣质水晶般的质感!更恐怖的是,这些巨大化的骨板内部,不再是血肉,而是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幽绿荧光的液体!液体在骨板内部疯狂地涌动、聚集,向着脊背中央最高耸的那块巨大“水晶帆”汇聚!那块水晶帆此刻正发出越来越亮的、不稳定的幽绿光芒,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恐怖的能量波动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
这头畸变剑龙的眼睛只剩下两个溃烂流脓的血洞,显然早已失明,但它似乎能感知到强烈的生命气息。它那巨大的、布满增生肉瘤和骨刺的头颅转向云车队伍的方向,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发出一声饱含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咆哮!
“是‘脊炮’!”一个轩辕族战士惊恐地喊道,“它的背帆吸收了黑水辐射,变异成了能量炮!快散开!”
几乎在战士喊话的同时,那头畸变剑龙脊背上最高的那块巨大水晶帆,幽绿光芒猛地炽亮到顶点!
“滋嗡——!!!”
一道粗大的、扭曲的幽绿色能量光束,如同地狱毒龙吐息,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强烈的辐射,撕裂空气,朝着云车队伍最密集的区域狠狠轰来!速度之快,远超寻常!
“规避!”风后尖啸!
云车驾驶员拼命扭转方向。幽绿光束擦着一台云车的边缘掠过!那台云车边缘的星尘护盾如同肥皂泡般瞬间湮灭!被光束擦到的矿物装甲部分,瞬间熔化成赤红的铁水,冒着青烟滴落!上面的两个战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半个身体就在高温和辐射中化为了焦炭!
“攻击!打它的眼睛……不,打它的能量核心!在背帆根部!”风后目眦欲裂,拔出那根黑色晶棒,顶端亮起刺目的白光,一道凝练的能量射线射向畸变剑龙背帆的根部!
其他轩辕族战士也反应过来,各种能量光束、震荡波、甚至投掷出的、带着锋利晶体边缘的回旋镖,如同雨点般射向畸变剑龙!然而,这头畸变巨兽的皮肤和肌肉在黑水辐射的侵蚀下早已变得坚韧异常,甚至覆盖着一层能量抗性极强的、类似结晶体的硬壳!大部分攻击落在上面,只溅起一溜火花或留下浅浅的白痕!只有风后那凝练的能量射线和少数威力强大的攻击,才在它背部留下几个冒着黑烟的焦坑,却未能伤及根本!
“吼——!”剧痛更加激怒了畸变剑龙!它再次调整方向,脊背上的水晶帆光芒急速汇聚,这一次,它显然锁定了风后所在的核心云车!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风后脸色煞白,云车机动性有限,根本不可能完全躲开这蓄力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灰白的身影如同闪电般从风后的云车边缘弹射而起!是司通!它没有冲向剑龙,反而朝着旁边一片陡峭的、布满了巨大裂缝的黑色岩壁冲去!它的动作迅捷得不可思议,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疲惫,将猫科动物的爆发力展现到极致!
(“风后!用你最强的攻击!轰击它前方十步的地面!制造最大动静!吸引它!”)司通的意念如同炸雷般在风后脑海中响起!
风后虽不明所以,但生死关头,她选择相信这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猫!她瞬间将手中的黑色晶棒功率推到最大,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近乎纯白的炽烈光柱,狠狠轰击在畸变剑龙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
“轰——!!!”
剧烈的爆炸!碎石混合着冻土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巨大的声响和强烈的能量波动果然吸引了那头依靠能量感知的畸变巨兽!它那汇聚着幽绿光芒的头颅猛地转向爆炸点,脊背上的能量炮也随之微微调整了方向!
就在这能量炮即将发射、炮口光芒达到顶峰的瞬间!
司通也冲到了那片岩壁之下!它没有停留,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跃起,锋利的爪子深深抠进岩壁的缝隙,然后再次借力,如同壁虎般向上急速攀爬了几步!它的目标,是岩壁上一块摇摇欲坠的、足有房屋大小的、被地震和辐射侵蚀得布满裂纹的巨岩!它攀上巨岩,金色的瞳孔死死锁定下方那头因为被爆炸吸引而微微侧身的畸变剑龙,以及它脊背上那正对着岩壁方向、幽光炽盛到刺眼的巨大“炮口”!
就是现在!
司通将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能,全部灌注到自己的喉咙和声带!这不是攻击,而是模拟!模拟出它记忆中,灵虚族在危急时刻发出的、一种极其特殊的、能瞬间引爆狂暴能量流的尖锐精神啸叫!
“吱嘎——!!!”
一声短促、尖锐、穿透力极强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啸音,从司通口中爆发出来!这声音蕴含的奇异精神波动,瞬间扰乱了畸变剑龙背帆内那些躁动、不稳定的幽绿能量流!就像在即将爆炸的炸药桶里投入了一颗火星!
畸变剑龙背帆根部那些被风后等人攻击留下的焦坑处,猛地迸射出刺眼的电火花!汇聚到顶点的幽绿能量瞬间失去了控制!
“轰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恐怖的爆炸,在畸变剑龙的脊背上发生了!它那巨大的、如同水晶炮塔般的背帆,从根部被失控的能量由内而外彻底炸碎!无数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带着强烈辐射的碎骨和粘稠能量液如同暴雨般向四周飞溅!畸变剑龙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饱含无尽痛苦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被爆炸的巨力狠狠掀翻在地,背部一片血肉模糊、焦黑冒烟,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绿色的粘稠血液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虽然未死,但显然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而司通所在的那块巨岩,正处于爆炸冲击波的正前方!
“司通!”风后失声惊呼!
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致命的辐射碎片,狠狠撞在巨岩上!本就摇摇欲坠的巨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攀附在岩石上的司通,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抛飞出去!它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重重地摔落在几十米外坚硬的冻土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一动不动,灰白的毛发上沾满了黑色的污泥和绿色的粘液。
“快!救它!”风后驾驭云车急速冲了过去。
当云车停在司通身边时,风后和跳下来的轩辕族战士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司通的身体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口鼻处溢出暗红色的血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艰难的抽气声。它金色的瞳孔半睁着,却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和空洞。最后一点强行压榨出的灵能,在引导那场致命爆炸后彻底枯竭,身体机能如同断崖般崩溃。它甚至无法维持基本的体温,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它……它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一个懂些医术的轩辕族人检查后,声音沉重,“灵能完全枯竭,身体遭受重创和辐射侵蚀……它需要立刻治疗和休息!否则……”
风后看着地上这只为了救他们而濒死的巨猫,眼神极其复杂。震撼、感激、愧疚……种种情绪交织。她迅速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玉质小瓶,倒出两粒散发着浓郁草木清香的碧绿色药丸。“‘青木回春丹’,能吊住性命,缓解辐射损伤!快喂给它!”她又拿出一种散发着寒气的白色膏体,“‘冰玉髓膏’,涂在它体表灼伤和辐射溃烂的地方!”
轩辕族人立刻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塞进司通嘴里,用少量清水送服,又将冰凉的膏体涂抹在它身上几处明显的伤口和辐射灼伤处。药效很快发挥,司通微弱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身体的颤抖也减轻了,但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不能停下!带上它!我们走!”风后果断下令。两名战士小心地将昏迷的司通抬上风后所在的云车,用柔软的兽皮垫好。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更加沉重。失去了司通这个强大的感知和战力,又带着一个重伤员,前途更加凶险莫测。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那头还在垂死挣扎、发出痛苦悲鸣的畸变剑龙,继续朝着辐射污染区的深处,朝着冈瓦纳古陆的方向艰难前进。
沿途的景象,如同地狱的具象化。大地被染成诡异的黑、紫、绿色调。扭曲的植物残骸如同痛苦的鬼影。空气中弥漫的辐射让皮肤感到持续的针刺感。偶尔能看到其他畸变的生物:一头三角龙的头盾增生出巨大的、如同钻头般的骨角,疯狂地撞击着山岩;一群小型恐龙变得极其嗜血狂暴,互相撕咬吞噬,身上流淌着荧光的血液;甚至天空中还掠过几只翼展巨大、羽毛脱落、露出腐烂皮肉和增生骨刺的恐怖飞影。
每一次遭遇,都让轩辕族人付出或多或少的代价。星尘护盾的能量在辐射环境和零星战斗中飞速消耗,已经无法覆盖所有云车。伤亡开始出现。
在一次短暂休整、避开一群游荡的辐射鬣狗群后,风后决定冒险靠近一片相对平缓的高地边缘,试图寻找一条绕过前方巨大辐射泥沼的路径。她站在云车边缘,用手中一个类似望远镜的、镶嵌着多面晶体的装置(“千里镜”)观察着远方。
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千里镜的视野中,捕捉到了地平线尽头,一片被低矮黑色山丘环抱的巨大盆地景象。
那绝不是自然的造物!
盆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建筑!由无数切割整齐、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暗金色泽的巨石垒砌而成!那是一个巨大的、阶梯状的金字塔!塔身线条冷硬,直插铅灰色的天穹!塔顶似乎还矗立着某种巨大的、难以辨认的金属结构,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更让风后和所有通过千里镜共享视野的轩辕族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金字塔周围如同蚁群般蠕动的景象!
无数……“人”!
他们衣衫褴褛,几乎衣不蔽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辐射灼伤的溃烂和增生的丑陋肉瘤。他们的脖子上、手腕上,套着闪烁着暗红光芒的金属项圈和镣铐。他们排着扭曲而漫长的队伍,如同行尸走肉般,在监工——几个穿着简陋金属护甲、手持闪烁着电光长鞭、面目同样扭曲但明显更“强壮”的人形生物——的驱赶和鞭打下,机械地、麻木地搬运着巨大的石块,拖动着沉重的原木,或者挖掘着深不见底的沟渠。每一次电鞭的抽打,都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和身体的剧烈抽搐。空气中,似乎都能听到那无休止的、沉重石块的摩擦声、监工的斥骂和鞭打声、以及无数痛苦灵魂无声的悲鸣汇成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乐章。
“太阳城……”风后放下千里镜,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深深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阿努比改造人的巢穴……那些被彻底奴役的……人类奴隶……”
司通在昏迷中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而痛苦的呜咽。它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在它残存的意识深处,那金字塔周围麻木劳作的奴隶身影,仿佛与某个被浸泡在绿色营养液中、被无数管线刺穿折磨的鼠形大脑残骸……重合了!
月羽……月羽被禁锢千年、生不如死的痛苦……与眼前这些被奴役、被压榨、被当作消耗品的人类奴隶……何其相似!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滔天恨意,混杂着对露西族群后裔命运的极致担忧,如同失控的洪流,在司通昏迷的意识中疯狂冲撞!这份强烈的精神波动,甚至让守护在它旁边的风后都感到一阵心悸!
她低头看着昏迷中依旧痛苦颤抖的巨猫,又抬头望向远方那座如同毒瘤般矗立在辐射废土上的金字塔,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光芒。
“我们绕开……绕得远远的……”风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悲悯,“这仇恨……这苦难……还不是我们现在能承受的。活下去……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