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盆地的“微春天”里艰难流逝。在司通的守护和族人的辛勤劳作下,新家园渐渐有了稳固的雏形。岩厦内部被划分出相对清晰的睡眠区、工具制作区和食物处理区。露西带领女人们用新制作的锋利石刀处理兽皮,硝制技术有所提升,皮袄更加舒适。石锤则沉迷于改进他的石锤,试图在司通偶尔用爪子“演示”的粗糙刻画下,理解更复杂的工具结构——比如尝试将石斧头更牢固地绑定在木柄上。
一次难得的晴朗日子,司通决定深入盆地更远的区域进行探索,希望能找到更多稳定的食物来源,或者…传说中的“风筝碎片”。它灵巧地穿梭在巨大的蕨类森林和蒸汽缭绕的暖流之间,金色的瞳孔扫视着一切可疑的痕迹。它的夜视能力在白天同样敏锐,能捕捉到细微的色彩和动态变化。
就在接近盆地最北端、靠近环形山高耸内壁的一处狭窄裂谷时,司通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异常。不是血腥,不是腐烂,而是一种…冰冷、干燥,带着微弱金属和机油混合的陌生气息。这气息让它颈后的毛发瞬间竖起,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是阿努比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绝不会错!月羽惨死时,它曾近距离感受过这种来自尼巴鲁星仇敌的独特味道!
它立刻伏低身体,耳朵警惕地转动着,悄无声息地潜行靠近裂谷入口。谷内光线昏暗,嶙峋的怪石投下扭曲的阴影。很快,它发现了痕迹——雪地上,几串深深的脚印。
这些脚印让司通的心沉入冰窟。形状是猿人的赤脚无疑,但行走的姿态却异常诡异!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间距分毫不差,抬脚和落地的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更恐怖的是,在几个脚印旁边,雪地上留下了几滴凝固的、颜色深沉的粘稠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腥甜和…金属的冰冷味道。而在其中一串脚印的边缘,司通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反光的微小物体。
它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拨开浮雪,将那东西刨了出来。那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的暗银色金属薄片。薄片边缘异常锋利,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神经网般的蚀刻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非自然的幽光。这正是尼巴鲁星上阿努比工程师常用的记忆合金残片!司通伸出舌头,极其谨慎地舔了一下金属片边缘——一股微弱的、令人作呕的生物电流般的麻痹感瞬间传遍舌尖!
“嘶…”司通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冰冷的恐惧。它终于明白了岩眉族群遭遇了什么!他们被阿努比捕获了!这些僵硬的脚印,这些粘稠的生化液,这块阿努比合金…他们已经被改造了!变成了阿努比活体核心的奴隶!而且,这些“工奴”的活动范围,竟然已经如此接近它们的新家园!这意味着阿努比的目光,或者它派出的爪牙,已经扫过了这片区域!
司通立刻放弃了所有探索计划,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营地奔去。它必须立刻警告露西和石锤!危险比预想的更近,更恐怖!
当司通带着一身寒气冲回岩厦营地时,夕阳正将盆地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它顾不上族人们惊诧的目光,径直冲到正在打磨一件骨器的露西和石锤面前,急促地发出低吼,用爪子焦躁地刨着地面,示意他们跟它到一旁。
在远离族人的一处避风岩石后,司通用爪子在地上飞快地划动。它先是画了一个简易的猿人轮廓,然后在其上添加了僵硬的线条,指向代表阿努比的火山方向。接着,它小心翼翼地吐出了那块暗银色的阿努比合金碎片,放在那个僵硬的猿人图案旁边。最后,它用爪子在自己脖子前狠狠一划,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
露西和石锤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或许无法完全理解那些抽象的线条,但司通的动作、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以及它眼中传递出的强烈恐惧和警告,足以说明一切。
“岩眉…他们…”露西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悲痛,“被…抓住了?变成了…怪物?”她想起了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想起岩眉固执但守护族群的眼神,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石锤死死盯着那块金属碎片,粗壮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愤怒和一丝绝望。“它们…来了?那些火山里的东西?”
司通沉重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肯定的咕噜声。它再次用爪子指向远方,做出一个快速奔跑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营地——立刻,迁徙!
然而,这一次,露西和石锤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响应。他们沉默着,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挣扎和痛苦。露西艰难地开口:“司通…离开这里,我们…去哪里?上次迁徙…阿果的小崽子…冻死了。老根叔…没能翻过那座山…”她的声音哽咽了。上一次迁徙的惨痛代价,如同沉重的枷锁,拖住了她的脚步。
石锤也低下了头,声音沉闷:“这里的石头…好。这里的水…暖和。这里的蕨菜…多。再去新的地方…还会有风暴眼吗?还能找到这样…能活命的地方吗?”他抬起头,望向岩厦里那些忙碌的身影:一个老妇人正用新磨制的骨针缝补兽皮;几个孩子围在火堆旁,好奇地拨弄着司通带回来的、会发光的萤石;一个年轻母亲抱着新生的婴儿,轻轻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这是他们用血汗和泪水一点点建立起来的、来之不易的安宁。放弃它,意味着重新踏入那九死一生的冰封地狱。
“留下…战斗?”石锤握紧了手中的石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但那决绝背后,是无法掩饰的渺茫。他们见识过被改造的岩眉族人的僵硬脚印,感受过司通面对甲龙时爆发出的非人力量,更明白火山里的敌人是何等的恐怖。战斗,几乎是自取灭亡。
司通看着他们,看着这片在绝境中艰难点燃的微弱火种。它理解他们的恐惧和依恋。它额间的银毛微微颤动,一股强烈的守护欲与无力感交织着撕扯它的心。它当然可以强行带走他们,但…那和奴役又有什么区别?它守护的,不正是这份属于他们的“选择”吗?
金色的眼眸在露西痛苦的脸上、在石锤紧握的石锤上、在营地那点点温暖的篝火上缓缓扫过。最终,司通发出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叹息,那叹息声仿佛融入了呼啸的寒风。它深深地看了露西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歉疚、不舍、决绝。然后,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毅然转身,迈着无声却无比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岩厦外那片被血色夕阳和灰暗风雪笼罩的茫茫焦土。
“喵…呜…”一声轻轻的、几乎被风声吞没的告别。
“司通!”露西猛地站起身,失声呼喊,泪水夺眶而出。石锤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最终只是痛苦地捶了一下地面。
灰白相间的巨大身影没有回头。它迎着凛冽的风雪,越走越快,最终化作雪幕中一个模糊的灰点,彻底消失在盆地边缘嶙峋的巨石阴影之中。只有它额间那缕银灰色的毛发,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瞬,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地心深处传来的、如同心跳般的奇异脉动,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风雪更大了,呜咽着卷过空旷的盆地,仿佛在为孤独的守护者送行。营地的篝火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露西和石锤失魂落魄的脸庞,以及整个族群骤然失去主心骨后茫然无措的未来。庇护所短暂的安宁,终究被冰冷的现实和背叛的阴影彻底撕裂。司通独自踏上了未知的复仇与救赎之路,而留下的火种,能否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幸存?
刺骨的寒风如同亿万根冰针,穿透司通厚实的灰白毛发,直刺骨髓。它离开了温暖的盆地,再次投身于这片被撞击撕裂、被寒冬统治的焦土。每一步踏在冻硬的、覆盖着灰烬和薄冰的土地上,都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旷野中格外清晰。身后,新家园那点微弱的火光和熟悉的气息,早已被风雪吞噬,只留下一个冰冷而沉重的空洞,压在它的心头。
露西最后的呼喊,石锤痛苦捶地的画面,族人茫然而脆弱的身影…这些影像如同跗骨之蛆,在它脑海中反复闪现,每一次都带来一阵尖锐的愧疚和无力感。它本该守护他们,却不得不离开。选择尊重他们的意志,是否等同于抛弃?守护者的职责与复仇的执念,像两股巨力,撕扯着它的灵魂。
“喵…呜…”一声低沉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逸出,很快被呼啸的狂风卷走。它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软弱的情绪甩掉。额间那缕银灰色的毛发在寒风中微微颤动,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脉动,如同遥远而坚定的心跳,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再次从大地深处传来。
咚…咚…咚…
这脉动比在盆地时更加清晰,更加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召唤。它不再是模糊的指引,而是变成了一个明确的坐标,一个锚点,牢牢地钉在司通混乱的心海上。神王核心!地心深处,尼巴鲁残存的意志!那是力量的源泉,是复仇的火种,是理解这一切灾厄的钥匙,或许…也是未来守护露西他们的唯一希望!
金色的瞳孔重新燃起决绝的火焰。迷茫被驱散,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向南!去那脉动指引的尽头!无论那里是深渊还是熔炉,它都必须前往!
旅程是孤独而残酷的试炼。它谨慎地避开开阔地带,沿着被巨大冰川推挤形成的冰碛垄和深邃的冰蚀峡谷潜行。饥饿是永恒的伴侣。它用锋利的爪子和逐渐恢复的灵能感知,在冻土下挖掘出一些富含淀粉的、坚韧如石的块茎;在冰封的河面边缘,耐心等待那些偶尔上浮换气的、披着骨甲的原始鱼类,用闪电般的速度和缠绕着微弱火焰的利爪将其捕获;甚至不得不与那些同样被饥饿折磨得双眼发绿的掠食者争夺腐肉——一只因严寒和伤势倒毙的、体型堪比犀牛的巨大鸭嘴龙尸体,吸引了包括凶暴化的矮暴龙、成群结队的食腐巨鸟(如恐怖鸟的祖先)以及数只巨大的古猫兽。司通凭借幽影潜行的隐匿和灵能火焰的威慑,在混战中撕下一条相对完整的后腿肉,迅速消失在血腥的战场边缘,身后留下不甘的咆哮和厮打声。
“呼…呼…”司通躲在一处背风的冰岩裂缝里,大口撕咬着冰冷坚韧的龙肉,温热的血液暂时缓解了胃部的灼烧感。它看着爪子上残留的暗红色血渍和几根不属于自己的、沾着泥土的粗硬兽毛,自嘲地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曾几何时,神王之子,如今沦落到与野兽争食腐肉。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强大的意志压下。活着,才有未来。
危险不仅来自饥饿和野兽。一次,它试图穿越一片看似平坦、覆盖着厚厚新雪的冰原。突然,脚下传来冰层断裂的脆响!它反应极快,四肢猛地发力向后跃出!就在它离开原地的瞬间,一大片冰面轰然塌陷,露出下方幽暗冰冷、深不见底的冰裂隙!刺骨的寒气如同巨口般喷涌而出。司通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洞,心脏狂跳。这冰冻的地狱,处处潜藏着无声的杀机。
还有一次,它在一条狭窄的冰谷中遭遇了一群被严寒和饥饿逼得近乎疯狂的驰龙(一种敏捷的小型肉食恐龙)。它们体型不大,但数量众多,动作迅捷如电,猩红的眼睛里只剩下对血肉的渴望。它们从两侧陡峭的冰壁上蜂拥而下,尖锐的爪牙闪着寒光!司通避无可避,金色的瞳孔瞬间收缩!低沉的咆哮声中,它周身猛地腾起一圈灼热的、扭曲空气的赤红灵能火焰!灵能之火!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驰龙撞入火焰范围,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细密的鳞片被烧焦,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味。火焰的威慑和灼痛让疯狂的兽群为之一滞。司通抓住这瞬间的机会,利爪如风,精准地撕开了两只挡路驰龙的喉咙,同时尾巴如同钢鞭般横扫,将另一只抽飞出去!它如同一道燃烧的灰白闪电,硬生生从包围圈中撕开一条血路,冲出了冰谷,留下身后一片混乱的嘶鸣和焦臭。这次爆发消耗了它大量的灵能,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它不敢停留,直到确认摆脱了追击才停下来喘息。
“喵…嗷…”它舔舐着爪子上被驰龙利齿划破的一道小伤口,金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残酷的世界,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