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的喧嚣渐渐散去,歌舞停歇,宾客尽欢或带着满腹八卦陆续告退。
御座之上,萧彻看着怀中早已睡得香甜、脸颊红扑扑的沈言,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对王德全吩咐道:“回乾元殿。”
“是,陛下。”王德海立刻指挥内侍清场、备辇。
萧彻抱着沈言,在无数宫人恭敬的跪送下,登上御辇。
沈言在熟悉的怀抱和轻微的颠簸中,无意识地蹭了蹭萧彻的胸膛,发出满足的呓语,手臂还环上了萧彻的脖子,像只找到归宿的树袋熊。
萧彻低头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心软得一塌糊涂,方才宴席上的风波与心机算计,都在这一刻被怀中人的温暖驱散。
他紧了紧怀抱,下巴轻轻抵着沈言的发顶,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宁静。
御辇在寂静的宫道上平稳前行,月光如水,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而另一处,远离了宴席喧嚣的御花园深处,临水的“揽月亭”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夜风带着荷塘的清气拂过,吹散了苏云脸上残余的燥热,却吹不散心头的悸动。
她看着对面长身玉立、手中还捏着那枚“纪”字玉佩的萧纪,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北狄公主的端庄,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北狄礼:
“齐王殿下,赤霞山风雪救命之恩,云珠……一直铭记于心。今日得见恩公,当面致谢,了却夙愿。多谢殿下当日援手。” 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萧纪看着眼前这位在月光下更显明艳、却又努力维持着公主仪态的北狄女子,方才在殿内被她羞愤离去的模样和此刻郑重道谢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充满生机的反差。
他心中的尴尬和措手不及渐渐被一种新奇和难以言喻的兴趣取代。
他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玉佩,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不再是殿内那副刻意的洒脱,而是带着点真实的玩味:“可汗殿下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云强装镇定的脸上,故意拖长了调子,“倒是没想到,当日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像只受了伤的姑娘,竟是尊贵无双的北狄新可汗。更没想到,可汗滞留帝都,竟是为了寻本王这个……‘闷葫芦’?”
最后三个字,他学着沈言醉醺醺的语气说出来,眼神促狭,带着明显的调侃。
“你!” 苏云被他这直白的调侃弄得瞬间破功,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她羞恼地瞪圆了眼睛,北狄儿女的直爽脾气瞬间压过了女子的矜持,“谁……谁是为了寻你!我是为了还玉佩!对!就是还玉佩!” 她看着萧纪手中的玉佩,“既然已经还了,那我就走了!”
萧纪赶紧走向她,将玉佩举高,月光下那个“纪”字格外清晰。他低笑出声,笑声清朗悦耳:“可汗殿下,谢谢您一直替本王保护着这个玉佩,不过本王可不是‘闷葫芦’,本王可热情了。”
“萧纪!” 苏云气结,彻底忘了什么仪态,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叉着腰,指着他的鼻子,“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信不信我现在就……”
“就怎样?” 萧纪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笑意更浓,“像在赤霞山那样,再咬本王一口?”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自己当初被苏云在慌乱中咬伤、如今早已痊愈的手腕。
苏云:“……” 被戳中黑历史!她想起当时自己痛极之下确实狠狠咬了对方一口,顿时又羞又窘,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跺脚道:“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赖!跟……跟谢清晏说的一样!”
提到谢清晏,两人之间那点剑拔弩张的气氛莫名地缓和了些许。
萧纪看着苏云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觉得比那些循规蹈矩的世家贵女生动有趣一万倍。
他不再逗她,将玉佩递了过去,声音也正经了许多:“好了,不逗你了。玉佩收好,就当是我这闷葫芦谢你的,谢谢可汗对我皇嫂的照顾。”
苏云愣了一下,看着他递过来的玉佩,又看看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心头那股气恼不知怎的就散了。
她接过玉佩,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如同被烫到般飞快收回,紧紧攥住失而复得的信物,声音低了许多:“……咳,不客气。”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沉默。
夜风吹动荷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萧纪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可汗先说。”
苏云抿了抿唇,抬眸看着他,眼神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当初在赤霞山,是去做什么?边军制式的皮袄……你化名纪沉舟?” 她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大半年的疑问。
萧纪的目光投向远处粼粼的水面,眼神深邃了些许,褪去了玩世不恭,多了一丝属于军人的锐利和深沉:“一些……无聊的散心。化名行事,方便些。” 他没有细说,但那份凝重让苏云明白,那绝非普通的游猎。
苏云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当初的北狄与大昭边境摩擦不断,双方暗探你来我往是常事。
她看着萧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的侧影,想起他背着自己跋涉在风雪中的宽厚肩膀,想起他在木屋中沉默却利落的动作……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
“你呢?” 萧纪收回目光,看向苏云,眼中带着好奇,“堂堂北狄可汗,怎么会独自跑到赤霞山那么危险的地方?”
苏云耸耸肩,恢复了那副洒脱的模样,甚至带着点自嘲:“处理部落纠纷,烦了呗。想着去打猎散心,结果运气太差,差点把自己交代在那儿。幸好……” 她顿了顿,看了萧纪一眼,声音轻了些,“幸好遇到了你。”
最后四个字,如同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萧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苏云在月光下明亮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羞愤和伪装,只有坦诚和感激?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暧昧起来。
“咳,” 萧纪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让他有些心慌意乱的氛围,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公主可要尝尝这个?南境特产的‘醉清风’,比宫里的酒烈些,但很解乏。”
苏云眼睛一亮:“烈酒?好啊!” 她北狄儿女,最喜烈酒!方才宴席上的御酒对她而言如同甜水。
她毫不客气地接过皮囊,拔开塞子,仰头就灌了一口!
“嘶——好酒!” 辛辣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苏云满足地喟叹一声,豪气地将皮囊递还给萧纪,“够劲!比你们大昭的软绵绵的酒强多了!”
萧纪看着她这副率真豪爽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也接过皮囊喝了一大口。
两人就着月色,分享着一囊烈酒,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从北狄的风土人情,到南境的奇闻异事,从朝堂局势,到江湖轶闻……苏云的见识广博、言辞犀利,萧纪的洒脱不羁、见闻丰富,竟意外地投契。
月光下,亭台中,酒香弥漫,笑语不断。
那些尴尬和试探,在烈酒和坦诚的交流中渐渐消融。
一种难以言喻的、惺惺相惜又带着点暧昧的情愫,如同荷塘升起的薄雾,悄然弥漫开来。
承恩殿内,烛火温暖。
萧彻屏退了所有宫人,亲自将怀中熟睡的醉猫放到宽大柔软的龙床上。沈言一沾到床,便自动滚进锦被深处,抱着萧彻的枕头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继续酣睡。
萧彻无奈地看着他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认命地挽起袖子。他先是用温热的湿帕子,极其轻柔地替沈言擦拭脸颊和脖颈的薄汗。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梦中人。
接着,他坐到床边,轻轻托起沈言的一只脚踝,褪去软缎锦靴和罗袜。沈言的脚白皙纤瘦,脚趾圆润可爱。萧彻的大手包裹住那微凉的足心,力道适中地揉按着穴位,帮助他放松,驱散酒后的疲惫。
或许是足心传来的舒适感,沈言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像只被顺毛的猫,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了萧彻。
萧彻低笑一声,放下他的脚。又拿起另一块干净的帕子,浸了温水,解开沈言腰间的玉带和繁琐的朝服系带,小心翼翼地褪去那身华贵的黑金夔龙袍,只留下贴身的柔软寝衣。过程中,沈言偶尔会不满地蹙眉或嘟囔几句听不清的醉话,萧彻便停下动作,低声安抚,直到他再次沉沉睡去。
做完这一切,萧彻自己也脱去外袍,只着寝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他侧过身,将背对着他的沈言轻轻揽入怀中,手臂环过他纤细的腰肢,下巴抵在他散发着清冽气息的发顶。
怀中的人儿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和气息,无意识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呼吸清浅而均匀。
殿内一片静谧,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两人交织的呼吸声。萧彻低头,看着沈言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红润的唇微微嘟着,毫无防备。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安宁感充盈着他的心房。
他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这份温暖和安宁永远锁在怀中。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床帐内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雪团悄无声息地跳上床尾的脚踏,将自己团成一个毛球,电子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滴!检测到两处高浓度“暧昧\/温情”能量场!坐标一:揽月亭(烈酒催化,交流深入,氛围持续升温)。坐标二:承恩殿(帝王极致宠溺,醉猫安睡)。能量评估:均达到“甜蜜烦恼”阈值。温馨提示:宿主深度睡眠中,完美错过所有剧情,系统开启自动存档……】
沈言在梦中咂了咂嘴,仿佛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往萧彻怀里钻得更深了。
萧彻感受到他的动作,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也闭上了眼睛。家宴的风波已然过去,而属于他和清晏的宁静夜晚,才刚刚开始。至于亭中那对月下饮酒的男女……萧彻在入睡前模糊地想:或许,又是一段不错的缘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