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王庭的寒风似乎比大梁的更加凛冽,带着草原特有的粗粝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沈言裹紧了身上那件让他依旧别扭的粗布坎肩,跟在苏云身后,穿行在巍峨却压抑的北狄宫殿群中。
名义上是“陪伴静养的公主散心”,实则是苏云在利用有限的自由,带他熟悉王庭环境,并有意无意地让他听到那些被刻意掩盖的声音。
他们路过议事大殿外,听到里面传出主战派王叔们狂妄的叫嚣——“大昭边军不过土鸡瓦狗!待我军踏破天堑关,金银财帛、奴隶美人任尔等取之!” 那语气,仿佛谈论的不是人命,而是待宰的牛羊。
他们在宫墙下,看到被驱赶着、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民夫,正艰难地搬运着沉重的军械物资。
监工的皮鞭毫不留情地落下,换来压抑的痛呼和麻木的眼神。苏云低声告诉他,这些都是被强行征发的边境牧民,他们的牛羊被充作军粮,家园已毁于战火。
他们在偏僻的角落,听到两个年老的宫仆偷偷抹泪,他们的儿子、孙子都被征召入伍,生死未卜,而王庭里依旧夜夜笙歌,享用着从大昭劫掠来的美酒佳肴。
所见所闻,如同冰冷的石块,一块块压在沈言的心上,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
战争机器的冷酷齿轮碾碎的不只是敌人的城池,更是无数普通人的血肉和希望。
北狄上层那些贪婪而短视的嘴脸,让他感到由衷的厌恶和愤怒。
回到苏云那相对僻静的寝宫偏殿,沈言脸上的阴郁和沉重几乎化不开。他坐在铺着厚厚羊毛毯的矮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麻布衣角。
苏云挥退了吉雅,亲自给沈言倒了杯热腾腾的、带着浓郁奶香的酥油茶。她看着沈言紧锁的眉头,叹了口气:“看到了?这就是现实。愤怒?无力?我都经历过。”
沈言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的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和无力,而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拿起炭笔,在本子上缓慢而坚定地写下:
[既然你的父王已被架空,那些掌权者只为一己私利,视人命如草芥……那他们,就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苏云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她看着那行字,眉头微蹙,一时没明白沈言的意思。
沈言深吸一口气,笔锋更加用力,字迹几乎要穿透纸背:
[苏云姐,为了自保,也为了北狄和大昭那些无辜的百姓……]
他停顿了一下,抬眸,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苏云惊疑不定的眼睛,然后重重写下:
[——我们,把你推上王位!让你当北狄的女帝!]
“噗——!”
苏云一口酥油茶全喷在了地毯上!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小麦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绝伦的笑话!
“什……什么?!女……女帝?!”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言弟!你……你脑子被冷风吹坏了吧?!这怎么可能?!北狄历史上从未有过女帝!那些老顽固会把我撕了的!”
沈言却异常冷静,他飞快地在本子上写着,条理清晰:
[为什么不可能?]
[第一,你是名正言顺的公主,有继承权,虽然传统排位靠后。]
[第二,北狄如今掌权的,是你的王叔和兄长们,他们互相倾轧,并非铁板一块。]
[第三,你父王只是被架空,并未被废黜,他的名义还在。]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你有民心!或者说,你有争取民心的‘武器’!]
“武器?” 苏云擦着嘴,依旧觉得天方夜谭,“我有什么武器?我的奶茶和炸串吗?”
沈言用力点头,眼神亮得惊人:
[对!就是它们!还有你那些‘神迹’!]
他继续写:
[北狄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底层牧民生活困苦,贵族却穷奢极欲,民怨早已积蓄!]
[你的美食,可以成为收拢底层民心的利器!想想看,当普通牧民也能喝上热乎乎的奶茶,吃上香喷喷的炸物,甚至冬天有‘甜心小蛋糕’给孩子解馋,他们会怎么想?]
[而你那些‘凭空变出’美食的‘神迹’,稍加包装,就是天赐祥瑞!证明你是受长生天眷顾之人!]
苏云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震撼和沉思的表情。
她看着沈言,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看似温顺、实则内藏乾坤的“哑巴宸君”。
沈言的笔没有停:
[那些主战派贵族,他们的根基在军队和劫掠。但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劫掠不可持续!]
[而你,苏云姐,你能带来的是实打实的、能让所有人生活得更好的东西!是富足!是安定!]
[我们可以先在你的封地或者支持你的部落里试点,用美食、用改良的牧草种植、用更公平的分配方式,打造一个‘世外桃源’!让饱受战乱之苦的牧民看到另一种可能!]
[同时,利用你公主的身份和王庭内部矛盾,暗中联络那些对主战派不满、或者被你父王压制、渴望改变的贵族和将领!许以利益,分化瓦解!]
沈言越写越快,思路越来越清晰,仿佛一个尘封已久的程序员思维被彻底激活,开始在这个异世界的权力棋局上疯狂敲代码:
[时机成熟时,以‘清君侧’、‘救民于水火’、‘承天命’之名,联合支持力量,一举推翻那些主战派!扶你父王复位或直接让他禅位给你!]
[只要你登上王位,手握大权,停止战争、与大昭和谈、甚至通商互市,改善民生,就都有了可能!]
写到这里,沈言放下笔,目光灼灼地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苏云,在本子上用力写下最后一行字:
[这不是为了个人野心!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千千万万不想再打仗的百姓!苏云姐,你愿意和我一起,赌一把吗?!]
寝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盆里木炭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苏云久久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着地毯上那滩被她喷出来的酥油茶污渍,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北狄阴沉的天空。她的眼神剧烈地变幻着——震惊、荒谬、恐惧、挣扎……最终,一种破茧般的决绝和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她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亮起!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沈言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她的手心滚烫,带着坚定的力量。
“干了!” 苏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草原儿女的豪迈和破釜沉舟的勇气,“他奶奶的!与其等着被那些老混蛋当成礼物送出去,或者眼睁睁看着北狄被他们拖进深渊!不如搏一把!当女帝?听起来……好像也挺带劲!”
她眼中闪烁着兴奋和野心的光芒,用力拍了拍沈言的肩膀:“言弟!姐相信你!你这脑子,比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强一万倍!以后你就是姐的首席军师兼……嗯,御用美食顾问!”
巨大的喜悦和使命感瞬间冲散了沈言心头的阴霾!他用力回握住苏云的手,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最灿烂、最充满希望的笑容!雪团也在他怀里兴奋地蹦跶起来。
然而,蓝图虽美,前路却布满荆棘。
苏云很快冷静下来,拉着沈言重新坐下,压低声音:“计划虽好,但我们现在是光杆司令!人手、情报、资源,什么都没有!怎么开始?”
沈言目光沉静,在本子上写下:
[第一步:情报。我们需要知道王庭内部所有势力的分布、矛盾、关键人物的喜好和弱点。谁是可争取的?谁是必须除掉的?]
[第二步:人才。寻找志同道合者,或者能被我们利益打动、有能力的人。文臣、武将、商人、甚至宫里的内侍!]
[第三步:根据地。你需要一块能完全掌控、远离王庭核心、方便我们暗中发展的地盘!]
[第四步:‘神迹’与民心。尽快利用系统,兑换一些能立竿见影改善民生或制造‘祥瑞’的东西!我们需要尽快积累声望!]
苏云看着这清晰的步骤,连连点头:“好!情报方面……吉雅虽然是我的心腹,但她太单纯,不适合做这个。我在宫里倒是有几个受过我恩惠、还算机灵的老嬷嬷和小下人,可以试试让他们留意些消息。至于外面……” 她皱起眉,有些犯难。
沈言想了想,在本子上写:
[商人!尤其是来往于北狄和大昭边境的商人!他们消息最灵通,也最渴望和平与通商!我们可以通过美食……] 他指了指桌上的奶茶和炸串,“……作为敲门砖,先接触看看。”
“妙啊!” 苏云眼睛一亮,“用美食开路!这个我在行!我那些独家秘方,对他们来说可是无价之宝!”
“至于地盘……” 苏云沉吟道,“我的封地在西北的‘白水河’草场,离王庭很远,比较贫瘠,但胜在安静,牧民也相对淳朴。我父王……以前觉得亏欠我,特意把那地方划给我,说让我‘眼不见为净’。现在看,倒是绝佳的起家之地!”
两人越讨论越兴奋,一个粗糙但方向明确的框架逐渐成型。他们将目光投向了系统商店。
沈言看着自己那点可怜的积分,还有那高利贷模式下的巨额欠款,一阵头大。苏云倒是财大气粗,但她的系统商店偏向生活类。
“先搞点实用的!” 苏云豪气地一挥手,在意识里操作着她的系统,“兑换……‘高产耐寒牧草种子’!还有……‘简易风力提水装置图纸’!白水河那边缺水,这个能解决大问题!再换点……嗯,‘特效消炎止血散’的配方和少量成品!草原上受伤感染是常事,这玩意儿能救命!绝对能收买人心!”
沈言看着苏云兑换出的东西,佩服不已。
这些确实是改善民生、积累声望的利器!他也咬咬牙,在自己系统商店里翻找,终于找到一个相对便宜又能制造“神迹”的东西:
[初级光学投影仪] —— 效果:可在特定条件下(夜晚、有雾等)制造简单的光影幻象,持续时间短。积分:800。
“就它了!” 沈言一狠心,点了兑换。一个小巧的、如同水晶球般的装置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什么?” 苏云好奇地问。
沈言神秘一笑,在本子上写:
[制造‘神迹’的关键道具!比如……让长生天的图腾在白水河上空显现?]
苏云瞬间懂了,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闪烁着搞事的兴奋光芒。
初步计划敲定,资源也有了方向,沈言和苏云都感觉心中踏实了许多。然而,兴奋之余,沈言的目光再次飘向窗外大梁的方向,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思念和愧疚再次涌上心头。
一个月……已经过去两天了。萧彻……你现在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大昭皇宫,御书房。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萧彻坐在龙椅上,几日未眠,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面前堆满了关于谢清晏失踪调查的密报,无一例外,全是“查无线索”、“如同人间蒸发”。
林牧野手臂的伤没好利索,脸色苍白,却固执地站在下方,眼神同样布满血丝,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
“陛下!” 影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派往北狄的‘夜枭’传回密报,找不到任何线索。”
“北狄也没有?那清晏到底跑去哪里了?” 萧彻猛地抬起头。
林牧野也瞬间挺直了脊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致的愤怒!
千里之外的北狄偏殿内,沈言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他摸了摸怀里的免死金牌,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暖意。
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汇聚。而他这只暂时飞离金丝笼的雀鸟,正不自知地站在了风暴眼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