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静室,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惊慌:“陛下!不好了!公子……公子他追着雪团跑进后山竹林深处了!赤着脚,奴婢喊都喊不住!”
正在批阅奏章的萧彻猛地抬头,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掉落在案几上,溅开几滴刺目的红。他深邃的眼眸瞬间凝冰,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爆发:“竹林深处?!何时的事?!”
“就……就在刚才!雪团不知为何突然发疯似的跑了,公子立刻就追了出去,奴婢根本拦不住……”阿萦吓得跪倒在地,语无伦次。
萧彻霍然起身,周身寒气四溢,再无半分之前的闲适从容。
他大步流星走出静室,厉声喝道:“影卫何在?!立刻封锁后山竹林所有出口!给朕搜!一寸一寸地搜!务必找到谢公子!活要见人,死……”后面那个字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眼中戾气翻涌,“立刻去!”
“遵命!”几道如鬼魅般的玄色身影无声地消失在廊柱阴影中。
就在萧彻点齐几名身手最好的侍卫,准备亲自带人深入竹林时,一道急促而沉重、带着铁血气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晏晏呢?!阿萦说晏晏不见了?!”林牧野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阵疾风般冲了过来,他身上还穿着便于行动的劲装,显然刚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这位素来沉稳的骠骑将军此刻脸色煞白,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焦灼与恐慌,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萧彻,“陛下!让我一起去!我一定要找到晏晏!”
萧彻看着林牧野,眼神冰冷锐利如刀锋。
他深知林牧野对谢清晏的执念,此刻若强行阻止,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和耽误时间。他强压下心中的暴戾和独占欲,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一行人如同离弦之箭,迅速没入那片愈发幽暗深邃的竹林。
萧彻与林牧野冲在最前,两人都毫无保留地施展了身法,速度快得惊人。
越往深处,光线越是昏暗,脚下也愈发崎岖难行。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和一种令人不安的沉寂。
萧彻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林牧野同样心急如焚,紧握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目光焦灼地在浓密的竹影和灌木丛中搜寻。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陛下!将军!”一名负责搜索东侧的侍卫突然高声呼喊,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边!这边有痕迹!这有谢公子的衣服!”
萧彻和林牧野的心脏同时猛地一缩!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身影化作两道残影,朝着侍卫所指的陡峭斜坡方向疾掠而去!
那斜坡异常陡峭,布满湿滑的苔藓、尖锐的乱石和横生的荆棘灌木,寻常人看一眼都会觉得腿软。
然而,对于身负绝顶武功的萧彻和林牧野而言,这并非不可逾越。两人足尖在突出的岩石或坚韧的竹干上轻点借力,身形矫健如猿,几个起落便已迅捷无比地滑落至坡底。
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坡底枯叶堆上那个蜷缩的身影时,两人如同被瞬间冻住,呼吸都停滞了!
谢清晏!
他狼狈不堪地坐在厚厚的枯叶中,月白色的衣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泥土、草屑和刺目的斑斑血迹。裸露在外的肌肤——手臂、小腿、甚至脸颊上,都布满了被石块和荆棘划破的血痕,有些伤口还在缓缓渗出血珠。
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颊边,眉头因为疼痛而紧紧蹙着。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脚踝,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微微扭曲着,肿胀得厉害,显然是崴伤了。
脆弱、狼狈、伤痕累累……如同一只被风雨摧残过的蝶。
巨大的心疼瞬间攫住了萧彻和林牧野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两人眼中瞬间爆发出浓烈的心疼、愤怒和后怕!
几乎是出于本能,两人同时朝着那个蜷缩的身影冲了过去,同时伸出了手!
“晏晏!”林牧野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痛楚,他只想立刻将那个伤痕累累的人紧紧护在怀里,确认他还活着,还温热着。
然而,就在林牧野的手即将触碰到沈言肩膀的前一瞬,一道冰冷刺骨、带着绝对威压和凛冽警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了他!
是萧彻!
帝王的眼神在这一刻锐利如刀,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独占和警告。那眼神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他是朕的!退下!
林牧野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距离沈言的衣角仅剩寸许。他抬眼,对上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寒冰与怒焰的眸子,一股巨大的不甘和愤怒同样在他胸中燃烧。
但最终,对上那属于帝王的、绝对强势的威压,以及看到沈言此刻的惨状,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牙关紧咬,却终究……缓缓地、极其不甘地收回了手。那收回的动作,带着一种被强行折断般的僵硬和痛楚。
萧彻不再看他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人身上。
他迅速俯身,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小心翼翼地将沈言打横抱了起来,仿佛抱着世上最易碎的珍宝。他的手臂坚实有力,稳稳地托住沈言的身体,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处。
“清晏……”萧彻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所有的暴戾和冰冷在面对怀中人时,都化作了极致的疼惜。
他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了贴沈言冰冷的额头,感受着那微弱的呼吸,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点。
沈言被这熟悉的怀抱和气息包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强烈的疼痛和疲惫感再次袭来,他虚弱地靠在萧彻胸前,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没了,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算是回应。
萧彻抱着沈言,转身便走,步伐沉稳而迅捷,朝着坡顶的方向。他必须立刻带他回去医治!
林牧野站在原地,看着萧彻抱着沈言离去的背影,那背影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他眼中翻涌着痛苦、不甘和深切的担忧,胸口闷的厉害。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枯叶堆旁,那块石头上蜷缩着的、同样显得有些脏兮兮的雪白兔子身上。
雪团似乎也被刚才紧张的气氛吓到了,红眼睛怯怯地看着林牧野。
林牧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他大步走过去,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不粗暴,一把将那只“罪魁祸首”的兔子捞了起来,抱在怀里。雪团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
“都是你这小东西惹的祸!”林牧野低声斥了一句,语气复杂。随即,他抱着兔子,也施展轻功,紧跟在萧彻和抱着沈言的侍卫身后,迅速离开了这片带来伤痛和冰冷的幽暗谷底。
竹林深处,只留下被压倒的草木和一片狼藉的枯叶堆,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紧张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