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那裹挟着风暴的离去,并未带走乾元殿内一丝一毫的窒息感。
殿门沉重的关闭声,如同最后一道枷锁落下,将谢清晏与那沈言彻底囚禁在这片由泪水、纸片和碎瓷构成的绝望废墟之中。
他抱着雪团,身体仍在无法抑制地颤抖,汹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满地刺眼的“林牧野”。
萧彻那句如同诅咒般的宣告“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休想再见林牧野!”还在耳边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休想再见……
死人……
他都已经不在了见不见有什么关系呢……
这两个词反复撕扯着他!牧野真的……不在了?是萧彻亲手……?巨大的悲痛和灭顶的恨意几乎要将沈言的理智彻底吞噬!他恨萧彻的残忍冷酷,恨这具身体的软弱无力,更恨这该死的泪失禁体质,让他在仇敌面前溃不成军,只能用眼泪表达那焚心蚀骨的恨!
“呜……”压抑不住的悲鸣再次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制止这屈辱的泪水,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可眼眶里的酸涩和汹涌却丝毫未减。
雪团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发出细弱的呜咽,似乎也被主人那崩溃的情绪吓坏了。
就在这时——
“砰!”
刚刚合拢不久的殿门,竟再次被一股更为暴戾的力量狠狠撞开!
萧彻去而复返!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门外昏暗的光线,如同一尊刚从地狱爬出的魔神。
方才决绝离开的短暂时间,非但未能平息他的怒火,反而让那被谢清晏的泪水、抗拒和满屋“林牧野”点燃的嫉妒与暴戾,如同浇了烈油般疯狂滋长!帝王的自尊被彻底践踏,独占的欲望被无情挑战,他无法容忍!无法容忍清晏的心被那个名字占据!无法容忍他为了别人流泪!
“谢清晏!”萧彻的声音嘶哑如裂帛,带着摧毁一切的疯狂,几步就跨到了沈言面前。
他不再掩饰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扭曲的占有欲和暴怒,伸手就想去抓他的肩膀,想将他按进怀里,想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确认他的所有权,抹掉他为别人流下的眼泪!
沈言在他撞门而入的瞬间就绷紧了神经!看到那只带着不容抗拒力量伸来的手,沈言的灵魂在怒吼:滚开!别碰我! 身体的反应快过思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他抱着雪团猛地向后急退,动作带着明显的惊惧和强烈的抗拒,如同躲避瘟疫!
这一退,彻底点燃了萧彻最后的理智!
“你还敢躲?!”萧彻目眦欲裂,那赤红的眼眸里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凶光!他像一头被彻底侵犯了领地的猛兽,所有的耐心和仅存的怜惜都被这赤裸裸的抗拒烧成了灰烬!他不再顾忌任何,高大的身躯带着压倒性的力量,猛地欺身而上,双臂如同铁箍般狠狠圈向沈言的腰身,意图将他死死禁锢在怀中!
“唔!”巨大的冲击力让沈言闷哼一声,怀中的雪团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动作吓得魂飞魄散!小家伙发出一声尖锐的、充满恐惧的“唧—”声,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蹬!
温软的身体从沈言骤然松脱的臂弯中滑落,雪白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惊慌失措地窜下地面,飞快地钻进了最近的高几底下,瑟瑟发抖,只露出一双惊恐万状的红眼睛。
雪团的逃离只在一瞬。
而萧彻的禁锢已然成型!
沈言被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狠狠按进萧彻坚硬如铁的胸膛!浓烈的龙涎香混合着暴怒的气息瞬间将他淹没!萧彻的手臂如同烧红的烙铁,勒得他肋骨生疼,几乎喘不过气!那滚烫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吻,如同惩罚般,不由分说地、粗暴地压了下来,试图堵住他所有的呜咽和反抗,将他彻底吞噬!
不!放开我! 沈言的灵魂在疯狂挣扎!屈辱、愤怒、憎恶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不要被这个杀人凶手触碰!不要被他亲!这具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瞬间打湿了两人紧贴的脸颊和衣襟。
他拼命地扭动着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去推拒那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胸膛,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充满抗拒的呜咽和哽咽。
这无力的挣扎和汹涌的泪水,在暴怒的萧彻眼中,却成了为另一个男人守节的证明!这认知如同最烈的毒药,彻底焚毁了他最后一丝清明!
“你就这么为他守着?!”萧彻喘息粗重,声音嘶哑得可怕,禁锢的力量更加蛮横,另一只手带着惩罚的意味,近乎粗暴地抚上谢清晏的后颈,强迫他承受这个充满掠夺和屈辱意味的吻,甚至试图撬开他的齿关!“朕偏要!你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那带着绝对占有和惩罚意味的抚触,那试图侵入的强硬,彻底引爆了沈言灵魂深处所有的屈辱和反抗意志!该死的萧彻,我绝不!
就在萧彻因他汹涌的泪水而动作有片刻凝滞、分心的刹那——
谢清晏被泪水模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一直被禁锢在身侧、因剧烈挣扎而蓄满了力量的手臂,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毒蛇,用尽全身残存的、被愤怒点燃的所有力气,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朝着萧彻那张俊美却扭曲的脸颊掴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到近乎炸裂的耳光声,如同惊雷般骤然炸响在死寂的乾元殿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萧彻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脸上传来火辣辣的、清晰的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难以置信地偏着头,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鲜红的指印。
那双前一秒还燃烧着暴戾和占有欲的赤红眼眸,此刻只剩下极度的错愕、震惊,以及一丝被当众羞辱的、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贵为九五之尊,何曾受过如此大逆不道的冒犯?!
沈言也僵住了。他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那只打人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掌心一片火辣辣的麻木。汹涌的泪水还在不受控制地流淌,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的是不顾一切的决绝和冰冷的恨意,如同燃烧的寒冰。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挣脱了萧彻瞬间松懈的钳制,踉跄着后退一步,戒备而憎恶地盯着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亮出獠牙的小兽。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大殿。连躲在角落的雪团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萧彻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复杂地落在谢清晏脸上。
那清晰的指印,那汹涌的泪水,那冰冷憎恨的眼神,还有那因为激烈反抗而散乱的衣襟和苍白中透着倔强的脸……这一切,如同一盆冰水混杂着滚油,浇在了他被嫉妒和暴怒烧灼的心上。
剧痛,屈辱,挫败……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慌——他看到了谢清晏眼中那种不惜同归于尽的决绝。他再进一步,得到的或许真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帝王那滔天的怒火和扭曲的占有欲,在这记响亮的耳光和一室狼藉的冰冷泪水中,终于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无力地消弭下去,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打败的颓然。
他死死地盯着谢清晏,眼神里翻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不甘,痛苦,受伤,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不见底的后怕。
良久,死寂的空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萧彻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无数翻腾的血气和屈辱。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抹去自己嘴角一丝可能存在的血迹或是谢清晏的泪水,动作带着一种迟滞的僵硬。
他再次看向谢清晏,声音不再是嘶吼,而是低沉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近乎透支的疲惫和……某种沉重的妥协:
“好……好……”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目光扫过谢清晏那写满恨意和等待答案的脸,最终,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般,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明日……”
“明日,朕带你去……看他。”
说完,他甚至不敢再看谢清晏眼中可能出现的任何情绪,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大步冲出了乾元殿!那背影,带着帝王的狼狈和一种被彻底击穿的颓败,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
殿内,只剩下沈言僵立在原地,那只打过人的手还残留着火辣的痛感。汹涌的泪水不知何时竟已停歇,唯余脸颊一片冰凉。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再抬眼望向萧彻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而复杂。
明日……看谁?
是活着的牧野?
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希望与绝望交织的冰冷藤蔓,再次紧紧缠绕上来。雪团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从高几底下探出头,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