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的余波如同沉重的铅云,久久笼罩在预备役基地上空。整整三天,基地内部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和近乎死寂的专注。往日喧嚣的训练场变得空旷,操场上也少有人影。几乎所有幸存的预备役成员,都像约好了一般,将自己关进了基地各处或大或小的训练室,或是独自在宿舍中默默舔舐伤口,消化着那场血与火的噩梦带来的冲击与领悟。
林风也是如此。
他的宿舍门整整关闭了三天。这三天里,他盘膝坐于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如同入定的老僧,心神完全沉入体内。
意识海中,淡蓝色的系统光幕缓缓流转。林风如同最精明的账房先生,开始仔细盘点自己这一路走来,从系统奖励和刻苦修炼中积攒下的“家底”。
不看不知道,这一梳理,连他自己都暗暗心惊。
《九阴真经上卷》(易筋锻骨、疗伤、点穴、闭气),这门包罗万象的道家宝典,如同内功根基的百科全书,尤其是疗伤篇配合莽牯朱蛤的药力,效果堪称逆天。
《降龙十八掌》,至刚至阳,沛然莫御,是他攻坚破防、正面硬撼的绝对主力。
《凌波微步》,神鬼莫测,趋避闪转,是他在生死边缘跳舞的最大依仗。
《六脉神剑》,无形剑气,隔空伤敌,奇诡凌厉,是他中距离克敌制胜的杀手锏。
再加上新近获得的《武当梯云纵》(轻灵高绝,登天如梯)、《水上漂》(力贯足底,踏波无痕)两门顶级轻功,以及那柄沉重凶悍、配合《玄铁剑法》(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能斩开噬光巨象防御的玄铁重剑……
不知不觉间,他掌握的武学宝库,已堪称琳琅满目,攻守兼备,远非当初那个只会基础拳脚的“无能力者”。
“攻、速、奇、轻……都有了。”林风的手指在意识光幕上划过,最终停留在防御一项上,那里显得格外单薄。“还差一门真正的护体硬功啊……”他心中暗忖,不知系统何时会补上这块关键的拼图。
三天闭关,不仅仅是梳理,更是沉淀。将连番血战的感悟、新得功法的奥妙、以及体内莽牯朱蛤残留的磅礴药力彻底融会贯通。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精芒内敛,气息沉凝,整个人如同被打磨过的璞玉,锋芒暗藏,却又多了一份经历生死后的厚重。
宿舍门滑开,久违的基地走廊灯光有些刺眼。林风刚踏出一步,旁边就传来一声带着惊喜和粗犷的大嗓门:
“风子!我的亲哥!你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里头修仙,直接辟谷到考核日呢!”王浩像一堵墙似的杵在门口,脸上带着夸张的担忧,但眼神里满是见到兄弟的欣喜。他用力拍了拍林风的肩膀,那力道显示出他伤势恢复得不错。
林风笑着回了一拳:“死不了。苏慕雪呢?”
“她啊,”王浩朝高级训练区的方向努努嘴,“早上来找过你,看你门还关着,就自己钻训练室去了。那劲头,啧啧,比我还疯。”
“走,找她去。”林风自然地勾住王浩的肩膀。
两人刚走到苏慕雪所在的高级训练室外的走廊,还没来得及透过观察窗看一眼里面的情形,基地的广播系统便毫无征兆地响彻每一个角落:
“全体预备役成员请注意!二十分钟后,基地中央操场集合!重复,二十分钟后,中央操场集合!不得缺席!”
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广播声刚落没几分钟,面前高级训练室的合金门便无声滑开。苏慕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色训练服,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几缕乌黑的发丝贴在白皙的脸颊旁,气息微喘,但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冰刃,显然刚刚进行过高强度的训练。看到林风和王浩,她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出来了?”她的目光在林风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微微颔首。
“嗯,刚被广播叫出来。”林风点头。
“走。”苏慕雪言简意赅,三人汇合,快步走向中央操场。
操场上,气氛肃穆。经历过兽潮洗礼的预备役成员们,虽然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疲惫和伤痕,但眼神都沉淀了许多,少了些浮躁,多了些沉凝的锐气。近三百人列队站好,鸦雀无声。
指挥官秦风大步走上主席台,一身笔挺的墨绿制服,肩章上的将星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没有多余的寒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全场:
“宣布一项重要事项!”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三天后,人类五大基地联合预备役结业考核,正式开启!”
尽管早有预感,但这个消息被秦风亲口证实,依旧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结业考核!这意味着他们预备役生涯的终点,也是通往真正战场的起点!
秦风的声音继续,沉稳有力:“此次考核,将决定你们未来的去向。考核优异者,将获得进入五大基地联合创办的‘苍穹高等学府’深造的资格!在那里,你们将接受更系统、更顶尖的异能开发、战术指挥与尖端科技运用训练!”
“苍穹学府”四个字,让不少人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那是无数觉醒者梦寐以求的殿堂,是通往顶尖强者和高级指挥官的捷径!
“其余通过考核者,”秦风话锋一转,目光更加锐利,“将根据成绩与个人志愿,直接编入各大基地前线作战部队!从最基层的士兵做起,在血与火的战场上,用军功换取晋升之路!”
“具体的考核内容、规则以及详细流程,”秦风顿了顿,迎上众人期待又紧张的目光,“将在考核当日,由主考方在考场现场公布!现在,无可奉告!”
“好了!”秦风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全体都有!解散!利用好这最后三天时间,调整状态,做好准备!你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命令下达,队伍解散。人群并未立刻散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苍穹学府!前线部队!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路径,像两条岔路,摆在了每个人面前。
林风、王浩、苏慕雪默契地走向一间空闲的高级修炼室。厚重的合金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苏慕雪率先开口,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前几届的预备役考核,基本模式都是进入特定区域猎杀星蚀兽,以积分论排名。但这次……既然是五大基地联合,又是结业考核,恐怕没那么简单。变数会很大。”
王浩挠了挠头,看向林风:“风子,苍穹学府还是前线部队?你怎么选?”他眼神里带着信任和一丝迷茫。
苏慕雪的目光也落在林风身上。不知不觉间,林风已然成为这个小团队毋庸置疑的主心骨。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向两人:“你们呢?有什么想法?”
王浩毫不犹豫地一挺胸膛:“我?我就跟着你!风子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再说了,”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带着点混不吝的自信,“我觉得你教我的那些功法,练好了不比什么学府教的差!让我去学府坐板凳听课?算了吧,我老王天生就是打仗的料!去前线部队,杀星蚀兽,挣军功,那才痛快!”
苏慕雪轻叹一声,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林风和王浩:“我的家族……已经为我安排好了。”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我必须进入苍穹学府。家族需要学府的资源和人脉,也需要这份履历。”
她看向林风,认真分析道:“苍穹学府,学制通常三年。三年内必须积累足够的学分和实战积分,才能顺利毕业,并被分配到前线部队担任初级指挥职务。如果积分不够,毕业后也只能从普通士兵做起。学府的优势在于,它能提供最顶尖的理论指导、最完善的训练设施、最前沿的异能研究资料,帮助你将能力开发到极致,并打下坚实的指挥基础。”
“而直接进入前线部队,”苏慕雪的目光转向王浩,“起点就是最底层的士兵。一切晋升,靠军功说话。危险系数极高,但成长速度也可能极快,尤其是在实战中磨砺出的意志和技巧,是学府无法比拟的。当然,前提是……你能活下来,并且足够优秀。”
利弊清晰。
王浩听完,依旧一脸坚定:“我还是选前线!学府那套弯弯绕绕的,不适合我!风子,你呢?”
林风沉默了。两条路,一条是相对安全、资源丰厚的精英培养之路,起点高,上限也高;另一条是荆棘密布、一步一血印的实战晋升之路,起点低,但自由度高,充满了未知的挑战与机遇。
他脑海中闪过玄铁重剑撕裂巨象皮肤的沉重手感,闪过凌波微步在兽潮边缘亡命飞掠的惊险,闪过《九阴真经》疗伤篇的神奇……他的力量体系,本就与主流的异能开发体系迥异。苍穹学府的理论,对他有多大用处?那些繁复的规则、按部就班的学分积累,是否会成为他修炼古武的桎梏?
更重要的是,他骨子里渴望的是战斗,是磨砺,是那种在生死边缘突破自我的酣畅淋漓!温室般的学府,或许能给他资源,但给不了他最需要的——血与火的淬炼!
“我选前线。”林风抬起头,眼神平静却异常坚定,“和王浩一起。”
苏慕雪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担忧。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劝说林风再考虑一下学府的前景,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将话语咽了回去。家族的意志,她无力反抗。而林风的选择……她理解,却无法同行。
“好!”王浩兴奋地一拳砸在掌心,“咱们兄弟一起,杀他个天翻地覆!”
三天的时光,在基地内弥漫的紧张备战气氛中,倏忽而过。
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中央操场上,巨大的军用运输列车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早已静静停靠在专用轨道上。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空气中震颤。
幸存的预备役成员们背负着各自的装备,神情肃穆,在指挥官秦风的带领下,有序登车。车厢内宽敞而冰冷,合金座椅排列整齐,弥漫着机油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列车启动,发出悠长而低沉的汽笛声,缓缓驶出戒备森严的基地大门,一头扎入了外面广袤而荒芜的世界。
车轮碾过铁轨,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哐当”声。林风靠窗坐着,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
荒凉,死寂,破败。
这是窗外世界的主色调。
曾经繁华的城市,如今只剩下钢筋水泥扭曲的骨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沉默伫立,如同巨兽的残骸。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锈蚀的汽车残骸、坍塌的广告牌、破碎的玻璃幕墙……一栋只剩下半截的高楼外墙上,一幅褪色剥落的巨大母婴广告画在风中凄惨地飘荡着,画中婴儿纯真的笑容,与现实的废墟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偶尔能看到一些低矮、被加固过的幸存者聚居点,像伤疤一样点缀在废墟边缘,戒备森严的哨塔上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沉默地诉说着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
列车驶过一片曾是校园的区域,断裂的旗杆斜插在瓦砾堆上,一面残破的、依稀能辨认出校徽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抖动。更远处,一片开阔地带上,散落着巨大而狰狞的爪印和爆炸留下的深坑,显然是不久前一场激烈战斗的痕迹,尚未被风沙完全掩埋。
这幅破败苍凉的末世画卷,以一种无声而沉重的方式,撞击着每一个车厢内年轻觉醒者的心灵。喧嚣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与压抑感。
五天五夜。
列车穿行在废墟与荒野构成的巨大坟场中,窗外的景象从触目惊心渐渐变得麻木。直到第六天正午,列车终于开始减速,驶入了一片被巍峨群山环抱的巨大谷地。
巨大的山体如同沉默的巨人,拱卫着谷地中央一座规模惊人的古老车站。车站的建筑风格粗犷而坚固,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钢铁骨架的穹顶,上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和新的修补焊接点,充满了工业与蛮荒混合的气息。
列车缓缓停靠在站台旁。
“全体下车!列队!”秦风冷峻的声音通过车厢广播响起。
众人迅速整理装备,鱼贯而出。冰冷的山风瞬间灌入脖颈,带着泥土和铁锈的气息。站台上已经有不少穿着不同基地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忙碌。
“以小队为单位,在指定区域自行搭建野战营帐!”秦风指向站台外一片被平整过的巨大空地,空地边缘插着不同颜色的旗帜划分区域。“原地休整待命!具体考核事宜,等待后续通知!”
命令下达得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考核内容?规则?依旧笼罩在神秘的面纱之下。
林风、王浩、苏慕雪三人领到了属于他们小队的墨绿色帐篷包,走向被分配到的区域。脚下的土地带着一种被反复碾压过的坚硬感,四周是忙碌搭建营帐的其他小队成员,远处是沉默的、如同屏障般的巍峨群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以及被群山环抱带来的、无形的巨大压力。
考核,尚未开始。但这座古老车站和周围沉默的山峦,仿佛已经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