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得很快,站在那脚步不动。
段春衣道谢完了,也不知还要说什么,就试着问:“要不要进去坐坐?”
百里无避拒绝:“不必。”
段春衣:“进来喝杯茶吧,有劳你走一趟,辛苦百里道友了。”
百里无避还是道:“不必。”
他眉目纹丝不动,脚步也纹丝不动。
段春衣瞧着他,双目对视了会,低头从她的伞剑上解下剑穗,递过去,“既然百里道友不肯要灵石,那么便以这只剑穗当做谢礼吧。”
那是一只挂着绿色帛带流苏的海珠,硕大明润的海珠,飘逸的流苏,是别样的晴天娃娃。
“这海珠内刻了灵光阵。”段春衣教他,“夜里可以当做小夜灯用。起夜不怕摔跤。”
百里无避自她摊开的手心,取走了那串海珠般的晴天娃娃,低头系在了他的断霞剑上,绿色的帛带丝滑地蹭过他修长的指节。
他垂眸,见微风晃动帛带,不断擦过那冷硬的断霞剑身。
他道:“多谢。”
段春衣:“不必客气,这是谢礼。”这样的配饰,她还有许多,师兄与万俟更都是手巧的。
百里无避不再看那剑穗,抬眸又看向她,目光依旧清明坚定,有着剑修特有的锐利孤直,“我走了。”
“再会。”段春衣告别。
百里无避颔首:“再会。”
他敛眸转身,径直离开。
段春衣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
一转身,对上师兄师姐们幽幽的目光。
虞侯夹着嗓子,“再会~”
万岁观南也阴阳怪气,“再会~再会~春衣衣~”
小狗磨牙,“我不喜欢他!”
段春衣捏住他的脸,“人家要你喜欢?”
虞侯:“小师妹,师兄也不喜欢他。”
万岁观南:“修个无情道,瞧瞧给他装成啥样了,大家都是蝼蚁,只有他是神子剑仙是吧?”
他们站在院门前,对百里无避指指点点,蛐蛐不停,段春衣直接堵住耳朵,往屋里走。
“小师妹,不吃他那一套对不对?你也能看出来他很装的吧?”
“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不说话?”
“小师妹?”
“要是小师妹吃那一套,师兄也不是不行……咳咳,唔…不必,再会,物归原主,举手之劳罢了。”
段春衣回头,虞侯正摸着下巴,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
段春衣忍了忍踹了他一脚。
虞侯哎哟哟叫着,身后的师弟们拥围了过来,“春衣道友~呀~~”
段春衣挨个赏了他们一脚,哀怨的万俟更嘟着嘴,被她额外赏了一巴掌,小狗则被拎着耳朵揪起来。
东扇长老来了,险些雨露均沾挨了一脚,抱着蛋纳闷:“怎么回事,好大的火气。”
孟痣摆摆手:“哎呀呀,小师妹在为决赛做准备,拿我们这些弱小无助的师姐师兄们练手呢。”
段春衣无语,扭屁股就走。
“……”
小狗瞧了四周这些两脚人一眼,选择变回原形,将自己缩回毛绒绒的幼犬模样,浑身灰绒绒的毛随他四脚飞扑,在半空划出丝滑的弧度。
他四只爪爪跑跳着,吭哧吭哧跟上春衣,“翘,我跟你一块走。”
万俟晃晃两步迈出去,脚尖踩在小狗头顶,将自己化成一只柔柔的小蛟龙,柔弱无助扑到段春衣的衣摆,摇着短短的小尾巴,嗖嗖嗖往上爬。
小狗四肢着地,扑腾起脑袋,爪子恨恨按在地上,“窝囊气,这是窝囊气。”
忍气吞声后,摇着尾巴还是跳上楼梯。
四散而立的合欢宗众人默默看着。
万岁观南瞄了一眼东扇长老怀里的蛋,低眸思索了一下,忽然问:“你们说,小师妹是真的喜欢男妖,还是,只是怜爱这些小玩意?”
值得深思。
“算上凡间那个短命鬼,小师妹已有过两任道侣,但总觉得还是一副,情窦未开的模样?”
“那条蛇和那只章鱼死了,小师妹并没有怎样难过。”
三言两语后,陷入沉默。
万岁观南垂眸靠在廊柱上,养灵枫在风中枝叶婆娑。
小师妹不难过,确实不难过。
那些似乎应该难过的事,仿佛都只是一场场刮过她身边的风雪,她逆着风笑着向前走,仿佛一点也不寒冷。
是真的不冷,还是只是冻僵了呢。
万岁观南揉碎一片落入她掌心的枫叶,吐出一口郁气,老天啊,怎么无论小师妹怎样,在她看来都那样可怜,那样应该被搂住怜惜,小师妹没开的情窦,都开在她身上了吗?
她是万岁氏嫡脉,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众星捧月,桀骜热烈地长大,除了与合欢宗首徒失之交臂外,从未尝过颓败。
可小师妹……
万岁观南眼底又浮现小师妹的脸,雪白柔软,笑起来会微微露出一点白白的齿面,细细长长的眼睫会抬起来瞧她。
她是一匹血脉优良的骏马,自在逍遥地奔驰在自己的人生坦途上,无意间的转眸,看见了一只翻山越岭而来的小鹿。
脏兮兮灰扑扑的小鹿,可怜的小鹿,令她驻足不前。
辽阔的修真界,对小鹿来说危机四伏,她看着小鹿试试探探,嚣嚣张张,心中总有用不完的怜惜之情。
没人比她更相信,小鹿是坠落的星辰。
胸中柔软又躁郁,小鹿不会撞到她身上,但她大约会栽在小鹿身上。
“小师妹不论养蛇还是养狗,都是玩一玩罢了。”焦月师姐笑吟吟地瞧着楼梯上,道:“小师妹才二十四岁,还是个小女孩呢。”
“和小师妹一比,七十三岁的我是个老头子了。”
“孟师弟别这样说,百岁以内都是风华正茂呢,四舍五入谁还不是几十岁的小少年?”
“瞧,东扇长老八百多岁了吧?她都没说——长老我错了!弟子错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