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谷的风裹着血腥味,在谷道里打着旋儿。高迎祥靠在一块染血的岩石上,看着面前仅剩的四百多残兵——死士营死伤过半,剩下的人也个个带伤,手里的刀枪歪歪扭扭地拄在地上,眼神里满是疲惫与恐惧。谷口的巨石纹丝不动,山腰上明军的火枪仍对着他们,谷尾的步兵也步步紧逼,退路被封得严严实实。
“大哥,明军又往前挪了!”一名亲信凑过来,声音发颤,“咱们……咱们真的冲不出去了……”
高迎祥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被绝望压下去。他知道,硬拼就是死路一条——刚才千名死士都没能劈开巨石,现在只剩这点人,更不可能。可他不甘心,他是闯王,怎么能就这么被擒?突然,他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亲信的手腕:“有了!诈降!”
“诈降?”亲信愣住了,“明军能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高迎祥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狡诈,“咱们就说愿献所有财物,只求放一条活路。他们要是信了,等他们靠近,咱们就突然动手,说不定能撕开一道口子;要是不信,至少能拖延时间,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
他立刻召集几名核心亲信,叮嘱道:“你们选一个嘴甜的,就说我高迎祥愿降,把咱们抢来的金银都献出去,只求明军放咱们这些兄弟一条生路。去的时候要装得诚恳点,别露破绽,我在后面盯着,一旦他们放松警惕,就发信号!”
很快,一名叫周老三的亲信被推了出来。周老三平日里能说会道,此刻却吓得脸色发白,高迎祥踹了他一脚:“怕什么!成了,你就是大功一件;不成,大不了一起死!”周老三咬咬牙,接过高迎祥写的“降书”,揣在怀里,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裳,朝着明军的中军帐走去。
中军帐里,王巢正看着面前的伤亡清单——刚才死士反扑,明军伤亡了两百多人,赵大勇的胳膊也被砍了一刀,正用布条缠着。帐外传来通报:“将军,高迎祥派来使者,说要投降!”
王巢抬起头,和赵大勇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丝警惕。赵大勇哼了一声:“这高迎祥诡计多端,怕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样!”
王巢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案:“不管是真是假,先见见再说。传他进来。”
周老三低着头走进帐内,一进门就“扑通”跪下,双手高举降书:“王将军饶命!我家闯王说了,愿献所有金银财物,只求将军放我们这些弟兄一条活路!我们再也不做流寇了,只求回家种地!”
王巢拿过降书,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愿献黄金百两、白银千两,以及粮草若干,乞降求活”,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高”字。王巢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却故意放缓语气:“你们闯王是真心投降?”
“真心!真心!”周老三连忙磕头,“刚才弟兄们已经拼不动了,闯王知道错了,只求将军开恩!”他说着,偷偷抬眼瞟了王巢一眼,见王巢面无表情,心里更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王巢放下降书,对周老三道:“既然是真心投降,那也好。本将军可以饶你们一命,但要先清点你们的财物,再把武器全部上交。你回去告诉高迎祥,本将军派李定国将军去接收降书和财物,让他把人都集中起来,别耍花样。”
周老三连忙应道:“是!是!小人这就回去报信!”说着,他爬起来,几乎是跑着出了中军帐。
赵大勇看着周老三的背影,皱眉道:“将军,您真信他?”
“当然不信,”王巢冷笑,“高迎祥这种人,怎么会轻易投降?派定国去,就是让他盯着点,一旦有诈,立刻动手。”
此时,李定国已经接到命令,带着五十名亲卫,拿着空的木箱,准备去流寇阵前接收“降书”和财物。出发前,王巢特意叮嘱他:“定国,高迎祥狡诈,你多留心眼,看他们的人是不是真放下了武器,高迎祥的眼神、动作,都要注意。”
“将军放心!”李定国抱拳,眼里满是坚定,“末将定不会让他耍花招!”
李定国带着亲卫,沿着谷道缓缓走向流寇阵前。谷道里的尸体还没清理干净,脚踩在碎石上,时不时会碰到冰冷的尸体,空气里的血腥味让人作呕。远远地,他就看到高迎祥站在一群残兵中间,双手抱在胸前,看似平静,眼神却一直瞟向身后的残兵——那些残兵虽然把刀枪放在了地上,却个个身体紧绷,手离武器不过半步远。
周老三跑回高迎祥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高迎祥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恭敬”的笑容,朝着李定国拱手:“李将军,辛苦您了!财物都在后面,降书……”
他刚要让周老三递降书,李定国却突然抬手,阻止了周老三。李定国的目光落在周老三身上——刚才在中军帐外,他就注意到周老三的手一直在抖,此刻递降书时,手腕的颤抖更明显,而且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高迎祥,像是在等信号。
“高闯王,”李定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压迫感,“既然是真心投降,为何你的弟兄们手都离武器这么近?”
高迎祥心里一紧,连忙笑道:“李将军多虑了!弟兄们刚打完仗,还没缓过劲,不是故意的!”说着,他朝身后的残兵使了个眼色,残兵们连忙把手挪开,却显得更加慌乱。
李定国没有移开目光,又看向周老三手里的降书:“降书拿来我看。”
周老三连忙递过降书,李定国伸手去接——就在他的手指碰到降书的瞬间,他看到高迎祥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身后的几名残兵悄悄握住了地上的刀!
“不好!是诈降!”李定国心中一凛,不等周老三反应,右手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唰”的一声,长剑划过一道寒光,周老三的头颅瞬间落地,鲜血喷溅在降书上,染红了上面的字迹。
“闯王诈降!兄弟们杀!”李定国高举长剑,朝着流寇大喊。他身后的五十名亲卫立刻举起燧发枪,对准流寇,“砰砰”几声,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想动手的残兵瞬间倒下。
高迎祥的诡计被识破,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变得狰狞:“既然识破了,那就拼了!杀!”他伸手抄起身边一名残兵的大刀,就想冲向李定国。
可流寇们已经慌了。刚才死士反扑失败,他们本就没了底气,现在诈降又被识破,连来使都被杀了,哪里还有勇气反抗?一名残兵扔下刀,转身就想跑,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扔下武器,往后退去,有的甚至直接跪在地上,大喊“饶命!”
“别退!跟他们拼!”高迎祥挥着大刀,想拦住后退的残兵,可没人听他的——刚才的死士营就是例子,冲上去就是死,谁还愿意再送命?一名残兵甚至推着高迎祥,想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都是你!要不是你诈降,咱们还能有条活路!”
高迎祥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看着身边四散奔逃的残兵,又看着步步逼近的李定国和亲卫,眼里满是绝望——他精心策划的诈降,不仅没能撕开防线,反而彻底打垮了残兵的士气。
李定国提着滴血的长剑,一步步走向高迎祥,身后的亲卫也慢慢围上来。高迎祥挥着大刀,想做最后的抵抗,可他的手臂被之前的枪伤影响,动作慢了半拍,李定国侧身躲开,长剑顺势刺向他的肩膀,“噗”的一声,长剑穿透了他的肩膀,将他钉在身后的岩石上。
“啊!”高迎祥惨叫一声,大刀“哐当”掉在地上。他看着李定国冰冷的眼神,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此时,王巢和赵大勇也带着大军赶了过来。看到地上周老三的尸体和被钉在岩石上的高迎祥,以及四处跪地求饶的残兵,王巢点了点头:“定国,干得好!没让高迎祥的诡计得逞。”
李定国抱拳:“多亏将军提醒,末将才敢留心,不然真让他骗了。”
流寇们见明军主力赶来,再也没有反抗的念头,纷纷趴在地上,把头埋在怀里,生怕被明军斩杀。之前还想跟着高迎祥拼一把的残兵,此刻也彻底没了底气,有的甚至哭了起来——他们知道,这次是真的投降了,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
高迎祥被士兵从岩石上解下来,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耷拉着脑袋,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赵大勇走过去,踹了他一脚:“你这老狐狸,还想诈降?现在知道怕了?”
高迎祥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他知道,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王巢看着满地跪地求饶的残兵,对身边的士兵说:“把他们都集中起来,登记造册。真心想回家的,还是老规矩,给干粮路费;愿意留下来的,编入民团。至于高迎祥……”他看了一眼被捆住的高迎祥,“先关起来,等押去西安,交给孙大人处置,让陕西的百姓看看,作恶多端的闯王,最终是什么下场。”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清点残兵。谷道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之前的紧张和厮杀声消失了,只剩下士兵们的吆喝声和残兵的啜泣声。
李定国站在王巢身边,看着远处的秦岭山脉,轻声道:“将军,这下陕西的流寇,应该能彻底肃清了吧?”
王巢点点头,眼神坚定:“差不多了。高迎祥被擒,他的残部也投降了,剩下的小股流寇,翻不起什么浪。接下来,就是让百姓好好过日子,让陕西尽快恢复过来。”
夕阳渐渐西沉,金色的余晖洒在落马谷里,照亮了满地的尸体和血迹,也照亮了明军士兵们疲惫却坚定的脸庞。这场诈降与反诈降的较量,最终以明军的胜利告终,而陕西的安稳,也终于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