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正月二十七,暮色中的平原上燃起了成片篝火。王巢率部行至山东陵县境内,此处离德州渡口已逾百里,远离京师势力圈,他便传令扎营休整,顺带兑现归途整军的计划。中军帐内,烛火将八张 faces 映得格外清晰——陈武、李虎等核心将领围坐案前,案上摊着一张手绘的永平战事舆图,红黑墨线标注着敌我攻防的每一处关键节点。
“今日扎营不急赶路,便是要好好说说永平一战。”王巢落座时,指尖先落在了舆图上“滦州粮营”的位置,“夜焚粮草是此战的转折点,诸位先说说,这一战能成,关键在哪?”
李虎性子最急,率先开口:“那夜大雪帮了大忙!风卷着雪片子打在脸上,几步外都看不清人影,后金岗哨冻得缩脖子,咱们摸进去时他们都没察觉!”他说着,手掌重重一拍,“还有就是快!从潜伏到动手,前后不到两刻钟,火一烧起来立刻撤,等后金援军到了,咱们早钻进山林了!”
“李将军说的是表象,根子在‘隐蔽’与‘神速’的配合。”陈武接过话头,语气沉稳,“隐蔽不止靠风雪,是咱们提前三日就让猎户摸清了粮营布防,连岗哨换班的时辰都摸准了;神速也不是蛮冲,是步兵营带短刀避马嘶,火枪营提前压好火药,每个环节都掐着时辰来。”
王巢微微颔首,在舆图上画了个圈:“陈武说得对。天时是机遇,但能抓住机遇,靠的是前期侦查与战术协同。若不是提前摸透布防,风雪再大也可能踩中陷阱;若不是各营动作统一,火没烧透就得被包饺子。这一条,记进纪要里。”
沈文在旁提笔疾书,笔尖划过宣纸沙沙作响。王巢的目光移向“红石山”“柳河桥”等标记点,话锋一转:“再说说游击战法。咱们三千人能拖垮后金万余兵力,光靠躲进山林不够吧?”
“靠百姓!”负责情报联络的校尉张谦立刻应声,“每次后金兵一动,附近村落的老乡就会给咱们递消息——哪条山路能绕后,哪片林子有水源,甚至后金将领的饮食习惯都能打听着。红石山伏击多铎,就是老乡说他每日正午必歇脚,咱们才掐准了时间设伏。”
“没错。”王巢的指尖在舆图上的村落标记处轻点,“游击战术的核心是‘避实击虚’,而‘虚’在哪,得靠百姓指路。后金占了遵化后抢粮抢人,失了民心;咱们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还帮着转移老弱,他们自然愿意帮咱们。这是第二条,民心向背是游击之本。”
帐内一时安静,只有笔尖摩擦的声音。王巢看着众人,语气沉了几分:“胜仗要夸,但短板更得认。说说看,这一战咱们最吃力的是哪段?”
李虎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局促:“落马坡追击那回,后金骑兵跑太快,咱们的骑兵太少,追了三里就跟不上了。后来撤退时,也是因为骑兵掩护不足,步兵营差点被咬住尾巴。”
“不止落马坡。”陈武补充道,“夜焚粮草后撤离,若不是风雪大,后金骑兵早追上来了。咱们三千人里,能战的骑兵才两百出头,还多是劣马,跑不过后金的战马,冲击力也差远了。”
王巢重重敲了下案面,目光扫过众人:“这就是最致命的短板——骑兵数量不足,追击无力,掩护薄弱。往后若是打阵地战,骑兵跟不上,再好的战术也难落地;若是遇着后金精锐骑兵突袭,咱们连还手的余地都少。”
沈文此时停下笔,将写好的纪要递到王巢面前。只见纸上字迹工整,分“胜因”“短板”“改进”三栏,刚才讨论的要点已一一列明。王巢审阅片刻,添上“骑兵建设为第一要务”几字,随即起身:“这《遵化之战复盘纪要》,连夜抄录三十份,明日清晨下发各营。营官要带头学,士兵要知晓胜在哪、差在哪,后天卯时,我亲自抽查。”
“遵令!”众人齐声应道。
次日清晨,队伍启程前,各营已响起了诵读纪要的声音。王巢策马巡视,见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着抄录的纪要低声讨论,有的还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战术,眼中多了几分了然。行至骑兵营队伍旁,他勒住马,看着那些瘦弱的战马,对骑兵校尉道:“这些马得好好养,回登州后,优先从粮库调拨精料,再找懂相马的人挑一批良种马,扩编骑兵营到五百人。”
“将军,良种马不好找啊,而且饲养法子也不顶用。”校尉面露难色,“之前的马夫只会喂干草,好多马都掉膘了。”
“法子我来想。”王巢沉声道,“回去后立刻整顿马厩,通风防潮,精料里加豆饼和盐巴,每日定时遛马,专人记录战马的饮食和状态。我会让人去寻访懂战马饲养的老兵,教给你们法子。骑兵是咱们的腿,这腿必须硬起来。”
校尉连忙躬身应下:“属下记住了!”
队伍再次出发时,气氛明显不同。将领们骑马并行时,不再闲聊,而是讨论着纪要里的战术细节;士兵们行军时步伐更齐,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沈文策马来到王巢身边,轻声道:“公子这招高,打了胜仗不骄傲,反而抓复盘、补短板,弟兄们的士气更足了。”
王巢望着前方的队伍,语气平静:“打一次胜仗容易,打十次、百次胜仗难。永平之战是侥幸,若不总结经验、补上短板,下次遇着后金主力,怕是要吃大亏。登州卫要守得住海防,靠的不是一时的战功,是能打硬仗、能抗风险的实力。”
正午时分,队伍在一处驿站旁休整。王巢刚下马,李虎便拿着一份纪要跑过来,指着“骑兵掩护战术”一条:“公子,我琢磨着,咱们可以让步兵营多备些拒马桩,遇着骑兵追击,先摆拒马桩挡一下,骑兵再趁机反击,这样是不是能补掩护不足的短板?”
王巢眼中闪过赞许:“这个想法好,加进纪要的补充条款里。往后复盘不能只说问题,更要想解决办法,人人都动脑子,队伍才能真正变强。”
李虎喜滋滋地跑开,沈文笑着摇头:“李将军以前只懂猛冲,现在也学会动脑子了。”
“环境逼出来的,也是逼不得已。”王巢望着远处的天际,轻声道,“后金骑兵纵横北方,咱们要是连骑兵的短板都补不上,别说守登州,就是自保都难。这趟归途整军,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战功是过去式,变强才是将来时。”
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队伍再次启程。马蹄声整齐划一,带着一股愈发强劲的气势。王巢策马走在前方,手中握着那份复盘纪要,指尖在“骑兵扩编”几字上轻轻摩挲。他知道,这趟归途的复盘与整军,只是开始,到了登州,真正的强军之路,才刚刚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