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诺咖啡馆”提前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暖黄色的灯光将室内渲染得格外温馨,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混合着烤制糕点的甜腻气息。平日里散落各处的桌椅被挪到了四周,留出中间一片空地,员工们——包括工作室的孙姐、周小军,以及咖啡馆的全员,都聚在了一起,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有不舍,有祝福,也有些许对未来的茫然。
这是金一诺为大家准备的告别会,简单,却用心。
她穿着一条简约的杏色连衣裙,站在众人面前,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而坚定的笑容。她感谢了每一位成员的付出,从孙姐的兢兢业业,到咖啡馆每一位员工的辛勤汗水。
“……‘一诺’能走到今天,离不开在座每一位的努力。它就像我们的另一个孩子,倾注了我们的心血和梦想。”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我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陪伴母亲去国外疗养,也给自己充充电。”
台下很安静,只有咖啡机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
“但我向大家保证,‘一诺’不会消失,火种会继续燃烧下去。”她语气一转,变得更加郑重,“从下周开始,咖啡馆的业务,将全权交由小林负责。”
人群中的小林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涌上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红晕,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金一诺用眼神制止了。
“小林,你的激情和创意,大家都看在眼里。我相信,咖啡馆在你的手里,会变得更加有趣,更有活力。大胆去做,不要怕犯错。”金一诺看着他,眼神里是满满的信任。
“一诺姐,我……”小林声音有些哽咽,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金一诺微笑着颔首,目光随即转向一旁沉静的周小军。“工作室的日常运营和管理,将由周小军暂时代理。孙姐会作为顾问,协助你处理重要客户和复杂事务。”
这个决定显然比前一个更让人意外。孙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便被职业性的微笑掩盖。周小军则显得格外镇定,他只是微微欠身,声音不高却清晰:“谢谢一诺姐的信任,我会尽力。”
金一诺没有过多解释,她相信自己的观察和直觉。她拿出提前打印好的《“一诺”品牌守护准则》,一式三份,分别郑重地交给小林、周小军和孙姐。
“这上面,是我对‘一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要求。”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无论未来如何变化,请务必守住我们的‘禄根’——这个名字,这份诚信,还有我们做事的初心。可以发展慢,可以不出彩,但底线,绝不能破。”
小林和周小军接过那份薄薄却重若千钧的文件,表情都变得无比严肃。他们明白,这不仅仅是授权,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大家开始享用咖啡馆准备的精美茶点,互相说着祝福的话,合影留念。晶宝似乎也感受到这不寻常的氛围,乖巧地蹲在金一诺脚边,雪白的毛发在灯光下像一团柔软的云,碧蓝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只是,人群中始终少了一个最重要的身影。
陆研新还没到。
金一诺面上依旧从容地与大家交谈,眼角余光却不时瞥向门口。手机安安静静,没有新的消息。她知道他此刻一定还被困在实验室里,那些精密的仪器、复杂的数据模型,如同一个无形的茧,将他紧紧包裹。那是他的战场,他守护的“孩子”,她理解,但心底那丝失落,依旧如同水底的暗草,悄然滋生。
就在聚会接近尾声,大家准备收拾东西时,咖啡馆的门被猛地推开,风铃发出一阵急促的乱响。
陆研新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上面沾染着些许不明的试剂痕迹,头发比视频里看到的还要凌乱,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歉意,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着。
“对、对不起……一诺,数据收尾阶段,仪器一刻都离不开人……”他快步走到金一诺面前,声音因为奔跑而有些断断续续。
看到他这副狼狈又匆忙的样子,金一诺心中那点小小的埋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她拿出纸巾,自然地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没事,我知道。还没完全结束呢。”
她转身,从冷藏柜里捧出一个精心准备的蛋糕。蛋糕不算很大,造型简洁,纯白的奶油底色上,用巧克力酱勾勒出简易的试管、钻石和咖啡杯的图案,中间写着:“三周年·未来可期”。
“本来想留着明天,但我们认识正好快满三年了。”金一诺将蛋糕放在桌子中央,插上数字“3”的蜡烛,点燃,暖融融的烛光映照着她的脸庞,柔和而美丽,“提前庆祝一下,也当是……为我饯行。”
陆研新看着那个蛋糕,看着那跳跃的烛火,喉头滚动了一下,眼底情绪翻涌,有愧疚,有感动,更有难以言说的不舍。实验室是他的责任,但眼前的人,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未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三周年快乐,一诺。抱歉,我连礼物都没来得及准备……”
“你来了,就是最好的礼物。”金一诺微笑着打断他。
在场的员工们都被这温馨的一幕打动,纷纷鼓起掌来。在大家的注视和祝福中,两人一起吹灭了蜡烛。
“来,我们拍张合照吧!”小林适时地提议,举起了相机。
金一诺抱起脚边的晶宝,陆研新则招呼一直安静蹲在角落,目光始终追随着金一诺的元宝。元宝慢吞吞地走过来,依偎在陆研新腿边。
镜头对准了他们。
金一诺抱着晶宝,笑得温婉而坚定,眼中是对未来的憧憬;陆研新站在她身旁,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元宝的头,笑容带着疲惫,却充满了支持;晶宝似乎知道要拍照,乖巧地看向镜头,一脸“本喵最美”的傲娇和即将开启新旅程的兴奋;唯有元宝,它蹲坐在最前面,乌黑的眼睛深邃地望着镜头,或者说,是望着镜头后的金一诺。
它的内心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洋桃……这一世,你叫金一诺。】元宝,或者说它灵魂深处的鬼子六,意识在翻腾。【你去意已决,我知道。你有你的路要走,去寻找能让‘一诺’真正发光的东西。研新这小子,科研路上刚见曙光,前路还长,少不了磕绊,也离不开我的守护。暂时的分离……是为了后会有期。只是这傻猫,】它瞥了一眼金一诺怀里那一脸开心的晶宝,【倒是没心没肺,跟着你去享福了。】
“咔嚓——”
画面定格。
两人,一狗,一猫。
烛光,蛋糕,告别与未完成的周年庆。
期待,不舍,守护与奔向新生活的决绝。
所有复杂的情愖,都浓缩在了这张日后被陆研新设置为所有设备壁纸的照片里。
聚会终于散场,员工们陆续离开,咖啡馆里只剩下他们和两只宠物。
陆研新帮着金一诺收拾残局,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认真。
“什么时候的飞机?”
“下周三。”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那边联系好了吗?住的地方……”
“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别担心。”
简短的对话,充斥着临行前特有的、混合着关心与无措的琐碎。
夜更深了。
陆研新抱着因为警觉而略显沉默的元宝,金一诺抱着依旧无忧无虑的晶宝,并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他们聊着彼此接下来的计划,聊着奶奶和晗晗,聊着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应对的方法,刻意回避着离别的伤感。
都知道前路各有坎坷,也都相信,暂时的分离,是为了在更高处相见。
送到公寓楼下,陆研新停下脚步。
“我就不上去了,明天实验室还有一组关键数据要跑。”
“好,你快回去休息吧。”金一诺点点头。
陆研新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照顾好自己,和伯母。有事……随时打电话。”
“你也是。”金一诺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忍不住叮嘱,“别熬太晚。”
陆研新用力抱了抱她,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带着咖啡和实验室清冽气息的吻。然后,他蹲下身,摸了摸元宝的头,又轻轻点了点晶宝的鼻子。
“元宝,我们回家了。”
元宝低低“呜咽”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金一诺的小腿,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陆研新走向夜色深处。
金一诺抱着晶宝,站在楼下,看着那一人一狗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直到再也看不见。
夜风吹拂,带着凉意。
怀里的晶宝“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
她低头,亲了亲猫咪毛茸茸的头顶,转身,走进了楼道。
告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而新的生活,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