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气味终于被甩在身后。晗晗出院这天,阳光格外明媚,像是特意为这个重获新生的小生命庆贺。
奶奶早早地就收拾妥当,换上了一件压箱底的暗红色祥云纹唐装,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洋溢着几个月来最舒展的笑容。她一手紧紧牵着晗晗——小姑娘瘦了些,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大眼睛里已经重新有了神采,怯生生地打量着久违的室外世界,另一只手则提着那个从不离身的二胡琴盒。
陆研新和金一诺开车来接。看到奶奶和晗晗出来,金一诺立刻迎上去,蹲下身,轻轻抱住晗晗:“晗晗,欢迎回家!”她的声音柔软,带着阳光般的暖意。
晗晗把小脸埋在金一诺肩上,小声地叫了句:“一诺姐姐。”然后抬起眼,看向走过来的陆研新,眼神里带着依赖和一点点害羞,“研新哥哥。”
陆研新心中一片柔软,摸了摸她的头:“回家了就好。”他接过奶奶手里的琴盒,搀扶着老人家,“奶奶,慢点。”
元宝也跟来了,它安静地坐在车边,看到晗晗,尾巴轻轻摇晃了几下,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去,只是用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她,仿佛知道她还需要时间恢复。晶宝则被留在了工作室,由自动喂食器照顾。
“回家,回家好!”奶奶坐进车里,握着晗晗的小手,眼眶有些湿润,反复念叨着,“今天奶奶高兴,亲自下厨,做几个拿手好菜!一诺,研新,你们都得来!咱们好好庆祝庆祝,去去医院的晦气!”
金一诺和陆研新相视一笑,自然满口答应。这种充满烟火气的邀请,正是他们此刻最需要的温暖。
奶奶的家,是一处有些年头的单位家属院,面积不大,但被收拾得窗明几净,井井有条。阳台上养着几盆绿萝和茉莉,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墙上挂着不少奶奶年轻时演出的照片,还有陆研新从小到大的奖状,角落则立着那把陪伴了她大半辈子的二胡。
一进门,熟悉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让陆研新有些恍惚。这里承载了他穿越而来后,与奶奶相依为命的大部分记忆,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港湾。
“你们随便坐,看会儿电视,吃点水果!”奶奶一进门就系上围裙,风风火火地钻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戏曲小段,显然心情极好。
晗晗回到熟悉的环境,明显放松了许多,自己跑到小书桌前,拿出彩笔和画本,安安静静地画起画来。画面上是一个小女孩牵着一条大狗,站在阳光下,旁边还有几个大人。
金一诺想要进厨房帮忙,被奶奶坚决地推了出来:“不用不用!今天你们都是客人,等着吃现成的就行!”她只好回到客厅,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家,目光掠过墙上的照片,停留在陆研新小时候那张戴着红领巾、一脸严肃的证件照上,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陆研新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很好笑吗?”
“很可爱。”金一诺眼睛弯成了月牙,低声道,“没想到你小时候是这样的。”
元宝在屋子里踱步,这里嗅嗅,那里看看,像是在进行安全巡查。“环境安全,无异常能量波动。嗯……老太太炖的红烧肉,火候快到了。” 它的意念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惬意。
陆研新失笑,走到晗晗身边,看她画画:“晗晗在画什么?”
“画……家。”晗晗抬起头,小声说,指了指画上的小女孩,“这是我。”又指了指大狗,“这是元宝。”然后指向旁边的几个模糊人影,“这是奶奶,这是一诺姐姐,研新哥哥……”
陆研新心中一动,柔声道:“画得真好。”孩子简单的话语和画笔,勾勒出的正是他们此刻构成的,有些特殊却充满温情的“家”。
厨房里传来滋啦啦的炒菜声和浓郁的香气,很快,一道道家常菜被奶奶端上了那张老旧的折叠圆桌。
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汤汁粘稠;清蒸鲈鱼,鱼肉嫩滑,上面铺着翠绿的葱丝;金黄诱人的虾仁炒蛋;清爽的凉拌黄瓜;还有一锅熬得奶白色的豆腐菌菇汤。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却散发着饭店里没有的、独属于“家”的温暖气息。
“来来来,快坐!趁热吃!”奶奶招呼着,给每个人盛上满满一碗米饭。
四人围坐一桌,元宝也得到了一个专属的食盆,里面是奶奶特意为它准备的、不加调料的肉和蔬菜。晶宝不在,但奶奶也念叨了一句:“可惜那只小猫没来,下次带它一起来热闹热闹。”
吃饭的氛围轻松而温馨。奶奶不断给晗晗夹菜,叮嘱她多吃点,补补身体。也不忘给金一诺和陆研新碗里堆满菜。
“研新啊,多吃点肉,你看你最近忙的,都瘦了。”
“一诺,尝尝这个鱼,奶奶的拿手菜,看合不合你口味。”
金一诺吃着味道朴实却异常温暖的家常菜,看着奶奶慈祥忙碌的样子,感受着这与自己那个精致却常常冷清的家截然不同的氛围,心底某处变得异常柔软。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陆研新,他正细心地帮晗晗挑出鱼刺,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奶奶,您做的菜真好吃。”金一诺由衷地说。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常来!把这里当自己家!”话里话外,已经将金一诺视作了自家人。
陆研新听着奶奶和金一诺的对话,看着身边乖巧的晗晗和脚边安静进食的元宝,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归属感充盈在心间。穿越后的颠沛流离、实验室里的枯燥坚守、商战特工带来的紧绷神经,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桌家常菜、被这份其乐融融所治愈。
这就是他想要守护的,平凡却珍贵的温暖。饭后,奶奶收拾碗筷,坚决不让金一诺和陆研新插手。趁着晗晗在客厅看动画片,奶奶洗着碗,状似无意地跟旁边帮忙擦灶台的陆研新低声提了一句:
“研新啊,前几天……有个陌生男人来医院附近打听过晗晗的情况。”
陆研新擦灶台的手一顿,心头微凛:“陌生男人?长什么样?”
奶奶回忆着,眉头微蹙:“大概……三四十岁吧,穿着挺普通的,像个干体力活的。话不多,就问晗晗是不是住这里,恢复得怎么样。我当时心里乱,也没多想,就说是,恢复挺好。他听完点了点头,也没说啥就走了。”
穿着普通,像干体力活的……陆研新瞬间想到了秦屿!他果然还在暗中关注着晗晗!
“奶奶,以后要是再看到这个人,或者任何陌生人来打听晗晗,您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也别轻易透露晗晗的信息。”陆研新语气严肃起来。
奶奶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哎,好,奶奶知道了。”她叹了口气,“这孩子……身世怕是也不简单。咱们既然养着她,就得护她周全。”
这时,客厅里传来晗晗软糯的声音:“奶奶,我想听你拉二胡。”
奶奶脸上的阴霾立刻散去了,笑着应道:“好,好,奶奶这就来给咱们晗晗拉一曲!”
客厅里,奶奶拿出二胡,调试了一下音准,然后深吸一口气,手腕一动,一曲悠扬婉转的《良宵》便从琴弦间流淌而出。乐曲舒缓而宁静,如同月光洒满庭院,带着淡淡的喜悦和满足。
晗晗依偎在金一诺怀里,睁着大眼睛,专注地听着。金一诺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柔和。陆研新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宁静。元宝也趴在地板上,耳朵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颤动。
然而,在这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中,元宝的意念却悄然在陆研新脑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
“小子,老太太刚才说的那个男人,九成是秦屿。他果然没有真正离开。他在暗中观察。而且……刚才乐曲某个高音频段,我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但不同于普通无线电波的信号波动,非常短暂,像是某种……定位或者监听设备的反馈信号。来源……似乎就在这栋楼附近。”*
一曲终了,奶奶放下二胡,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晗晗和金一诺都鼓起了掌。
“奶奶拉得真好听!”金一诺赞叹道。
“老了,手生了。”奶奶谦虚地摆摆手,眼里却都是笑意。她看了看时间,“哟,不早了,研新,你送一诺回去吧,明天还得工作呢。”
陆研新压下心中的疑虑,站起身:“好,奶奶您也早点休息。晗晗,要听奶奶的话。”
送陆研新和金一诺到门口时,奶奶拉着金一诺的手,悄悄塞给她一个小锦囊,低声道:“一诺啊,这是奶奶以前去庙里求的平安符,保平安的,你戴着。”
金一诺愣了一下,看着老人眼中真切的关怀,心头一暖,接过锦囊,紧紧握在手心:“谢谢奶奶。”
回去的车上,金一诺还沉浸在刚才温馨的气氛里,把玩着那个小小的平安符锦囊:“奶奶人真好。”
陆研新开着车,目光看着前方的夜色,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嗯。所以,我们更要守护好这份‘好’。”
他脑海中回响着元宝的警告。秦屿的暗中窥视,以及那神秘出现的信号波动,都像是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今晚这幅温馨画卷的边缘,提醒着他,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家是温暖的港湾,但也可能成为被瞄准的靶心。
他必须更加警惕,也要更快地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变得更强。
元宝蹲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的车流,意念平静却坚定:
“放心,有我在。无论是想伤害这个家的,还是觊觎我们‘天道’的,都得先问过我鬼子六。”*
夜色中,车子平稳驶向远方,将家的温暖暂时留在身后,也载着守护这份温暖的决心,驶向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