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弥漫着金属和化学试剂的特殊气味,但与陆研新大学实验室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不同,这个科研空间充满了人情味——墙角的绿植,窗台上几本翻旧的设计草图。对于金一诺的突然造访,陆研新有点鹊喜。
“你看,通过调整甲烷和氢气的比例,再加上我设计的这种特殊衬底,钻石的生长速度能提高百分之三十,而且净度更高。”陆研新指着桌上那台简陋设备中正在生长的晶体,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金一诺俯身仔细观察,几缕发丝垂落颊边,被她轻轻别到耳后。“也就是说,这颗‘种子’,”她指着那片薄薄的衬底,“决定了钻石最终的模样?”
“可以这么理解。就像你设计珠宝时的草图,是一切的基础。”陆研新欣赏地看着金一诺,很少有人能这么快理解他研究中的精妙之处。
“有趣。”金一诺直起身,目光从设备移到陆研新脸上,“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完全掌控原石的生长过程,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设计出更具艺术性的晶体形态,而不是局限于传统的切割方式?”
陆研新眼睛一亮,“这正是我下一步的研究方向!你知道树枝状晶体吗?自然界中——”
他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陆研新略带歉意地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脸色顿时柔和下来。
“奶奶?”他接起电话,声音变得格外轻柔。
金一诺礼貌地转向一旁,假装观察工作台上的工具,实则不由自主地留意着陆研新的通话。她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亲昵和耐心。
“不用总惦记着我,您按时吃药就好...我挺好的,工作顺利...真的,不累...”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陆研新的声音突然顿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什么医院?...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的声音急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金一诺转过头,看见陆研新脸色发白,另一只扶在桌边的手微微颤抖。
“好,我知道了...我尽快回去看您...您别担心,好好配合治疗...”他努力维持语气的平稳,但眼中的慌乱出卖了他。
通话结束后,陆研新依然举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崩塌。
“陆博士?”金一诺轻声唤道。
他像是从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出什么事了?”她走近一步,关切地问。
“我奶奶...她住院了。”陆研新艰难地说,“心脏病复发,情况...不太好。”
金一诺的心揪紧了。“我很抱歉。你需要立刻回去看她吗?”
陆研新点点头,又摇摇头,神情痛苦。“医生说她这次很严重...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结婚成家...”他突然哽住,转过身去面对窗户,肩膀紧绷。
工作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晶宝偶尔发出的呼噜声。
良久,陆研新突然转身,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金小姐,我...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但...你能假装我的女朋友,陪我回去看看奶奶吗?”
金一诺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就一天,不,半天就行!”陆研新急切地补充,“奶奶一直在催我找对象,我怕她...我怕她带着遗憾离开。见到你,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金一诺看着眼前这个几分钟前还沉浸在科研热情中的男人,此刻却因为亲人的病危而如此慌乱无助,心中不禁软了下来。
“我明白这很突然,也很不合理。”陆研新见她不语,语气低落下来,“对不起,我不该提出这种要求。我们才刚认识,这太失礼了。”
“什么时候去?”金一诺轻声问。
陆研新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是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你奶奶?我需要准备什么吗?”金一诺微微一笑,尽管心中仍有犹豫,但她无法拒绝一个孝顺孙子的真诚请求。
“你...你同意了?”陆研新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只是假装,对吧?”金一诺确认道,不知为何补充了这一句。
“当然!只是...只是为了让我奶奶安心。”陆研新连忙保证,“明天可以吗?我今天晚上就把地址和奶奶的一些情况发给你,不会让你太难做的。”
金一诺点点头:“好,那就明天。”
就在这时,元宝从角落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悠悠地走到金一诺脚边,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腿,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替主人表达感谢。
金一诺弯腰摸了摸元宝的头,笑道:“你看,你的同盟者都来致谢了。”
陆研新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感激:“谢谢你,金小姐。真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叫我一诺吧。”她说,“既然要演戏,总得逼真一些。”
“那你也叫我研新就好。”他点点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从工作台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对了,这是给你的。”
金一诺好奇地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小巧但切割精致的培育钻石,在工作室的灯光下折射出纯净的光芒。
“这是用我们最早成功的那批材料中的一颗做的。”陆研新解释道,“我想,作为我们的合作信物,也作为今天的感谢。”
金一诺拿起那颗钻石,对着光线仔细观察。“很美。”她轻声说,然后抬起头直视陆研新的眼睛,“我们会成功的,不仅是为了你奶奶,也是为了证明你的研究成果的价值。”
陆研新看着金一诺,心中的焦虑和悲伤似乎被这股坚定的力量稍稍缓解。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坚韧。
“现在,跟我说说你奶奶吧。”金一诺拉过两把椅子,“一个好女友应该了解男友的家人,不是吗?”
陆研新坐下,深吸一口气:“我父母在我高中时因意外去世,是奶奶独自把我抚养长大,供我读书。她退休前是小学教师,特别重视教育,这也是为什么我能一路读到博士...”
金一诺专注地听着,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她需要了解足够的细节,让明天的表演更加可信。但听着陆研新讲述他与奶奶之间的点点滴滴,她的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暖流和酸楚。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工作室里,一对刚刚结识的男女正在为了一场善意的欺骗而编织着细节,而角落里,一只中华田园犬静静地趴在那里,眼中闪烁着远超普通犬类的智慧光芒,仿佛在审视着这一切的发展。
“奶奶最喜欢听我拉二胡,虽然我拉得不好。”陆研新说着,脸上浮现怀念的笑容,“每年春节,我都要为她拉一段《二泉映月》,她总是闭着眼睛听,然后说我有进步。”
“你会拉二胡?”金一诺有些惊讶。
陆研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奶奶教的,她是民间艺人出身,后来才考的教师资格。明天...也许她会要求我们合奏一曲。”
“那我们可能需要练习一下。”金一诺微笑着说,“巧了,我小时候也学过二胡,虽然很多年没碰了。”
陆研新惊喜地看着她:“真的?那你...”
就这样,两人一直聊到夜幕低垂,工作室的灯光在黑暗中形成一个温暖的孤岛。在元宝偶尔发出的咕噜声和晶宝慵懒的注视下,一个原本不可能的约定正在慢慢成型。
当金一诺终于起身告别时,陆研新送她到门口,真诚地说:“一诺,谢谢你。不只是为了奶奶,也为了...为了相信我和我的研究。”
金一诺回头看他,灯光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光晕,让他看起来既单薄又坚定。“研新,”她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我们会让奶奶骄傲的。”
她转身走入夜色,心中明白,明天要扮演的不仅仅是一个假女友,更是一个给病危老人带去最后慰藉的信使。这个角色,比她设计过的任何珠宝都要沉重,也都要珍贵。
陆研新站在门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轻轻关上门,回到工作室。他拿起手机,开始整理明天需要带给奶奶的东西,同时编辑要发给金一诺的注意事项。
元宝走过来,把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仿佛在安慰他。陆研新摸了摸爱犬的头,轻声说:“她会喜欢一诺的,对吧,元宝?”
元宝呜呜一声,尾巴轻轻摇晃。
陆研新深吸一口气,开始为明天的演出做准备。这场戏,他必须演好,为了奶奶,也为了不辜负金一诺的善意。在他手中,那颗小小的培育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如同黑暗中萌生的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