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这座并非十分雄伟,却因地处要冲而成为太平道在河北重要据点的城池,此刻已如同一座被狼群环伺的孤岛。城墙之上,稀稀拉拉地插着些残破的黄旗,守城的黄巾兵卒个个面有菜色,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难以掩饰的恐惧。城下,是连绵不绝的汉军营寨,黑色的“汉”字旗与“皇甫”帅旗迎风招展,如同乌云压顶,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自洹水惨败后,张梁收拢了部分残兵败将,连同广宗原本的守军,凑了约莫两万余人,便一头扎进了广宗城,试图凭借城墙负隅顽抗。他性格暴烈,不甘心就此失败,更不愿像二哥张宝那样主张撤退或分散突围去钜鹿与大哥汇合。在他看来,那都是怯懦的表现。
“守!都给老子守住!我们有城墙!黄天会保佑我们!”张梁如同困兽,每日披甲持刀,在城头来回巡视,声音因嘶吼而变得沙哑,鞭打着任何显得懈怠的士卒。然而,他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城中的存粮在曹操的破袭和大量溃兵涌入后,早已捉襟见肘,军心士气更是低落到谷底。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外汉军大营的井然有序与高昂士气。
中军大帐内,皇甫嵩正与卢植、曹操以及一众将领进行最后的攻城部署。巨大的广宗城沙盘摆在中央,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城墙的薄弱点和预设的攻击方向。
“广宗城垣不算坚固,守军虽众,却多为惊弓之鸟,士气低迷。”皇甫嵩声音沉稳,带着必胜的信念,“此战,我军当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破城,擒杀张梁,彻底歼灭河北黄巾主力,震慑钜鹿!”
他目光转向随军而来的将作大匠陈墨(因其改良军械之功,被特许随军提供技术支持):“陈卿,攻城器械准备如何?”
陈墨虽是一身文官袍服,但眼神中却带着工匠特有的专注与自信,他上前一步,指着沙盘上几处标记点躬身道:“回大都督,所有器械均已调试完毕。‘霹雳车’(改良后的配重式投石机)三十架,已部署于北、东、西三面,所用石弹皆经打磨,射程与精度远超旧式发石车。‘云梯车’二十架,关键部位以百炼钢加固,底盘稳定,足以抵御守城檑木。‘攻城槌’亦覆以生牛皮并浸湿,可防火箭。只待都督一声令下!”
这些经过陈墨标准化改良和部分创新的攻城器械,是汉军敢于进行强攻的最大依仗。
“好!”皇甫嵩赞许地点点头,随即开始分派任务,“曹操!”
“末将在!”
“你部骑兵,于城南开阔地带列阵,佯作主攻之势,吸引守军注意力,并防备城内敌军狗急跳墙,出城突围!”
“遵命!”
“其余各部,按预定方案,主攻北门,辅攻东、西两门!卢监军,后勤与伤员救治,便拜托你了!”
“老夫责无旁贷。”卢植肃然应道。
计议已定,战鼓声骤然响起,如同敲响了广宗城的丧钟!
首先发威的,是部署在有效射程内的三十架“霹雳车”。随着军官令旗挥下,配重箱轰然坠落,长长的抛竿带着令人牙酸的呼啸声,将数十斤重的圆形石弹狠狠地抛向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向广宗城的城墙和城楼!
“轰!轰!轰!”
石弹砸在城墙上,砖石飞溅,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凹坑;砸在城楼女墙上,木屑纷飞,守军被砸得血肉模糊,惨叫着跌落城下;更有石弹越过城墙,落入城内,引发一片混乱和火光。这种超越时代的远程打击,对于守城的黄巾军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恐怖体验,他们手中的简陋弓弩根本无法反击,只能被动挨打,士气遭受毁灭性打击。
“顶住!不许退!”张梁目眦欲裂,挥刀格开一块飞溅的砖石,嘶声怒吼,但他的声音在巨大的轰鸣和守军的惨嚎中显得如此微弱。
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猛烈石弹轰击,将广宗城北面、东面城墙砸得千疮百孔,多处女墙坍塌,守军死伤惨重,几乎抬不起头。
就在这时,汉军阵中战鼓节奏一变,变得急促而充满压迫感!
“杀——!”
如同决堤的洪水,汉军步兵方阵动了!前排是巨大的盾牌,掩护着身后的弓弩手,一边前进,一边向城头倾泻箭雨,压制残存的守军。而在步兵之后,那二十架如同移动堡垒般的“云梯车”,在辅兵和牲畜的奋力牵引下,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缓缓而坚定地向着城墙逼近!
“放箭!扔滚木!砸死他们!”张梁红着眼睛,亲自抢过一张弓向下射击。
然而,汉军的云梯车防护极好,普通的箭矢和石块难以造成有效伤害。更让守军绝望的是,这些云梯车顶端带有铁钩,一旦靠上城墙,便牢牢扣住墙垛,难以推开。车内的汉军精锐,则可以通过车体内部的阶梯,源源不断地直接冲上城头!
“砰!砰!砰!”数架云梯车几乎同时靠上了北面破损最严重的城墙段。
“先登夺城!赏千金!封侯爵!”军官们声嘶力竭地鼓舞着士气。
“为了陛下!杀!”悍不畏死的汉军锐士,如同出闸的猛虎,沿着云梯车内部的通道,怒吼着冲上了城头,与惊慌失措的黄巾守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城头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一方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官军锐士;另一方是饥肠辘辘、士气低落、大多只有简陋武器的黄巾乌合之众。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汉军迅速在城头上撕开了数个缺口,并且不断扩大。
“挡住!把他们赶下去!”张梁状若疯魔,亲自挥刀冲入战团,他勇力过人,接连砍翻了数名汉军士兵,暂时稳住了一小段防线。但他个人的勇武,根本无法扭转整个战局的崩溃。
越来越多的汉军通过云梯车和随后跟上的普通云梯登上城墙,守军节节败退。东门、西门也相继告急。
“人公将军!顶不住了!快走吧!”几名亲卫死命拉住杀红了眼的张梁,想要护着他下城。
“滚开!老子跟狗官军拼了!”张梁甩开亲卫,正要再次前冲。
突然,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穿透了他颈侧的铁甲缝隙!
张梁浑身一震,动作瞬间僵住,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从自己脖子旁边冒出的染血箭簇,张了张嘴,却只涌出一股股的血沫。
“呃…黄…天…”他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豹眼圆睁,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至死都不相信自己的结局。
主将阵亡的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垮了广宗城守军残存的抵抗意志。
“人公将军死了!”
“逃命啊!”
城头瞬间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和溃败。汉军趁势猛攻,很快便占领了城墙,打开了城门。
城外严阵以待的汉军主力,如同潮水般涌入广宗城内。巷战依旧持续了一段时间,但失去了统一指挥和斗志的黄巾军,只能进行一些零星的、绝望的抵抗,很快便被肃清。
日落时分,广宗城彻底易主。城头飘扬起黑色的汉军旗帜。
曹操率骑兵从南门入城,正好遇到士兵将张梁那具依旧怒目圆睁的尸体抬到皇甫嵩面前。
皇甫嵩看了一眼,淡淡道:“逆酋首级,硝制好了,连同捷报,一并送往洛阳献俘。其余尸体,找地方埋了。”
他语气平静,仿佛处理的只是一件寻常战利品。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张梁之死,意味着太平道“天地人”三公将军已去其一,黄巾军在河北的核心力量遭到重创,其覆灭已经进入倒计时。
消息传开,尚在负隅顽抗的下曲阳守军闻风丧胆,而远在钜鹿的张角,在得知三弟死讯后,更是如遭雷击,呕血不止。
战争的主动权,已完全掌握在朝廷手中。接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最终的目标——钜鹿,以及那个已是穷途末路的“天公将军”张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