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秦峰几乎是被周海龙一脚从指挥部里踹出来的。
他整个人呈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啪叽”一声,脸朝下摔在了外面的泥地里。
指挥部里,传出周海龙中气十足的咆哮。
“还刀神牌厨刀?你怎么不要干将莫邪牌啊!”
“还空运食材?你怎么不让老子给你空运个米其林三星厨子过来!”
“给老子滚!马上滚!”
秦峰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泥,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他算是看透了。
跟这老狐狸玩心眼贼鸡儿多。
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同意,都不同意就不同意,再也不和他玩了!
秦峰拍了拍身上的土,正准备头也不回地走人,指挥部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周海龙探出个脑袋,冲他招了招手。
“回来。”
秦峰站着没动。
“叫你回来!”
周海龙眼睛一瞪。
秦峰磨磨蹭蹭地挪了回去,一脸的生无可恋。
周海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又换上了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你小子提的那些要求,虽然离谱,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秦峰心里“咯噔”一下,一丝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周海龙摸着下巴,说得煞有介事。
“刀神牌刀具,暂时没有。不过,我倒是可以法外开恩,特批你一件咱们部队的‘神器’。”
他转身回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张盖着红章的批条。
“拿着这个,去三连炊事班。”
周海龙把批条塞到秦峰手里,脸上带着一种“你小子占了大便宜”的表情。
“去把他们那口用了二十年的锅,领走。”
“当然,还有那把勺。”
秦峰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整个人都懵了。
一口锅?
一把勺?
这就是我的“神器”?
“连长,你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周海龙的脸,瞬间严肃了起来。
“我告诉你,秦峰,你别小看那口锅!”
“那口锅,比我的兵龄都长!”
“它跟咱们三连,南征北战,从南疆的丛林,到北境的雪原,立下的功劳,比你吃的盐都多!”
“当年在边境反击战,三连被敌人一个团包围,弹尽粮绝。”
“就是那口锅,煮雪水,煮草根,煮皮带,硬是让一个连的弟兄们,撑了七天七夜,最后等来了援军,反败为胜!”
“还有一次,敌人的炮弹就在炊事班旁边爆炸,一个弹片飞过来,正好打在那口锅上,救了当时炊事班长老王的一条命!那口锅上现在还有个坑呢!”
“对三连来说,那口锅,不是锅,是图腾,是传家宝,是精神象征!”
周海龙说得唾沫横飞,脸上泛着红光,仿佛在讲述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
最后,他拍了拍秦峰的肩膀,用一种托付后事般的沉重语气。
“现在,我把这口‘英雄锅’交给你了。”
“记住,锅在人在,锅亡人亡!”
“你要是敢把它弄丢了,或者弄出一点破损,别说我,三连那帮兔崽子,能生撕了你!”
秦峰彻底裂开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去前线当兵,是去西天取经。
只不过,唐僧背的是经书,他背的是一口锅。
早知如此,他刚才还不如不画那个饼。
现在好了,饼没吃到,还得背着一口二十年的老古董上战场。
这叫什么事啊!
……
三连炊事班。
油烟味和饭菜香混合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当秦峰捏着那张批条,说明来意后。
整个炊事班,瞬间安静了。
炒菜的勺子停了,切菜的刀顿了,烧火的兵也不添柴了。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像看一个精神病一样,聚焦在秦峰身上。
“你……说啥?”
炊事班班长老王,一个身高一米八,膀大腰圆的东山大汉,拎着一把还在滴水的菜刀,缓缓走了过来。
“你要……借我们的锅?”
“不是借。”
秦峰硬着头皮,把批条递了过去。
“是调拨。周连长特批的。”
老王接过批条,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狂怒。
“我操你大爷的周海龙!”
一声怒吼,震得房梁上的油灰都掉了下来。
“他妈的!欺人太甚!这是要挖我们三连的根啊!”
老王一把将批条摔在地上,指着秦峰的鼻子破口大骂。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狗屁调令!”
“今天你要是敢碰那口锅一下,老子剁了你当肉酱!”
“对!剁了他!”
“想拿走我们的锅,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
炊事班的战士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抄起了手边的擀面杖、锅铲、漏勺,把秦峰团团围住。
那架势,比上战场还凶悍。
秦峰头皮发麻。
他算是明白周海龙为什么那么郑重其事了。
这哪是调拨一口锅,这分明是抢人家的祖宗牌位啊!
“各位战友,冷静,冷静!这是命令!”秦峰试图讲道理。
“命令个屁!”
老王菜刀一挥,指着墙角那口被擦得锃光瓦亮,供奉在灶台最中央的大黑锅。
“那就是我们三连的命!谁动,我跟谁拼命!”
眼看道理讲不通,秦峰一咬牙,仗着自己身手敏捷,一个箭步就想冲过去抢锅。
“拦住他!”
老王一声令下,自己第一个冲了上去。
一场惨烈的“炊具大战”,在三连炊事班爆发。
十分钟后。
秦峰被打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
秦峰被老王拎着菜刀,追着绕训练场跑了整整三圈。
整个下午,三连的战士们,都看到了极其魔幻的一幕。
他们炊事班的王班长,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挥舞着雪亮的菜刀,追着一个新兵,从南操场,砍到北靶场。
嘴里还骂骂咧咧。
“小逼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偷锅贼!老子今天非把你剁了喂猪!”
夜。
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三连炊事班的后门。
是秦峰。
他别无选择。
命令必须执行。
白天抢不过,只能晚上偷了。
他撬开门锁,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借着月光,他一眼就看到了墙角,那口被当成宝贝一样供着的大黑锅。
他甚至能看到锅身上,那个传说中的弹片凹痕。
秦峰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冲过去,一把抱起那口死沉死沉的大铁锅,又顺手抄起挂在旁边的,那把同样充满了历史沧桑感的大铁勺。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早。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军营宁静的晨曦。
“我的锅啊——!”
紧接着,整个三连驻地,都被炊事班班长老王那充满悲愤的咒骂声给淹没了。
“天杀的秦峰!我日你仙人板板!”
“别让老子在前线碰到你!不然老子往你饭里拉屎!”
这咒骂,整整持续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