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天棺·第三卷·虚空裂隙 第三十八章 镜中逆影
中界的星河气流愈发紊乱，像是被顽童搅翻的琉璃盏，碎星如屑，纷纷扬扬。叶妄握着离火晶疾飞，赤红光晕在周身凝成半尺厚的护罩，将沿途崩散的星子碎片尽数挡开，碰撞声细碎如蚕食桑，在耳畔连绵不绝。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离火晶，晶体内部仿佛有团跳动的火焰，将离火之力源源不断地渡入他体内，与潮汐法则交织成红蓝相间的光带，托着他在混沌气流中穿行。
远远望去，太微宫方向的金色光罩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光芒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光罩内侧，刑天虚影的巨斧正一次次劈落，每一次撞击都让光罩剧烈震颤，裂痕便要蔓延出寸许，边缘的光晕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
“再快一点！”叶妄牙关紧咬，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为了催谷速度，他已将潮汐法则运转到极致，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离火晶的红光愈发炽烈，映得他脸颊通红，道袍下摆被气流撕扯得猎猎作响，露出的小臂上，之前被熔岩灼伤的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粉色。
就在他距离定界神针不足百丈时，前方的星河突然扭曲。原本呈带状流淌的星气流像是被投入巨石的水面，剧烈翻涌起来，形成一道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混沌气流如墨汁般晕开，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叶妄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是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同样的玄色道袍，同样的星辰命盘挂在腰间，甚至连道袍袖口被岩浆灼出的破洞都分毫不差。对方手中握着一块令牌，青铜质地，刻着北斗星纹，赫然是与他怀中三块令牌同源的“北斗令牌”。
唯一的不同，是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像是两潭结了冰的死水，倒映着星河，却照不出半分活气。
“过去的我？”叶妄瞳孔骤缩，阿箬最后的提醒在脑海中炸开。他下意识握紧离火晶，赤红光罩瞬间膨胀，警惕地后退三步，与对方保持距离。指尖的离火晶传来灼热的触感，像是在预警——眼前的存在，危险程度远超熔岩巨兽。
“过去的我？”镜中身影轻笑一声，声音与叶妄分毫不差，连尾音的微哑都复刻得恰到好处。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腰间的星辰命盘，动作与叶妄平日整理命盘的习惯一般无二，“你可以这么理解，却也不全对。”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的混沌气流自动分开，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我是你无数个‘可能’中的一个——若你当初在墟海边缘选择放弃寻找地球坐标，若你在青铜殿没有伸手救阿箬，若你在拿到第一块令牌时就选择投靠墟海意志……现在的你，就该是我这般模样。”
话音未落，镜中身影突然动了。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与叶妄平日施展的“流影步”一模一样，脚尖在虚空中一点，身形便如鬼魅般欺近，掌心凝聚起与叶妄同源的潮汐法则，淡蓝色的光掌带着撕裂气流的锐啸，直拍叶妄面门。
“来得好！”叶妄虽惊不乱，脚下星纹一闪，同样施展流影步向左侧滑出丈许，险之又险地避开光掌。可光掌的余劲扫过他的护罩，“嗡”的一声，赤红光罩竟泛起涟漪，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那是离火之力与潮汐法则在剧烈震颤。
“怎么可能？”叶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对方不仅容貌、气息与他一致，连法则招式都分毫不差，甚至连力量运转的节奏都如同镜像复刻。刚才那一掌的起手式、发力点、甚至光掌边缘的气流波动，都与他平日施展“潮汐拍岸”时别无二致。
“因为我就是你。”镜中身影落地时，衣袂翻飞的弧度都与叶妄如出一辙。他缓缓收回手掌，淡蓝色的法则光芒在指尖流转，“你心中每一次犹豫——在废墟看到求救信号时的迟疑，在火山口面对巨兽时的恐惧，在拿到令牌时对混沌力量的一丝好奇……都是我存在的根基。墟海意志不过是将这些‘可能’具象化，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再次欺近，周身星辰锁链暴涨，银蓝色的链身闪烁着寒光，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从四面八方缠向叶妄。“只要你放弃抵抗，承认你渴望混沌的力量，我们就能合二为一。到那时，定界神针算什么？九域法则又算什么？你我联手，足以重塑九域秩序，成为真正的‘逆命者’。”
“放屁！”叶妄怒吼一声，离火晶骤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他将离火之力尽数注入潮汐法则，淡蓝色光罩瞬间染上赤红色，如同裹上了一层燃烧的铁甲。“我寻找地球，是为了完成父母的遗愿；我救阿箬，是因为她是无辜者；我守护定界神针，是因为这是九域安宁的根基！这些都不是犹豫，是权衡！”
“权衡？”镜中身影冷笑，锁链突然加速，“那你告诉我，在离火浮岛，你握着离火晶时，有没有一瞬间觉得——这种力量，比循规蹈矩的守护更诱人？在太微宫看到光罩将碎时，你有没有想过，与其徒劳支撑，不如加入墟海，换得更强大的力量？”
锁链“铛铛”撞在赤红光罩上，火花四溅。叶妄被震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喉间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对方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不可否认，在那些极端危险的瞬间，他确实有过一丝动摇，一丝对“捷径”的渴望。
“看来你想起了。”镜中身影的嘴角勾起一抹与叶妄相似的弧度，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这些念头就是你的破绽。你我同源，你的招式、你的弱点，我一清二楚。你觉得，你能赢过另一个‘自己’吗？”
话音刚落，他突然变招。锁链猛地回收，化作银蓝色的光刃，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斩向叶妄的左肩——那是叶妄之前被熔岩灼伤、防御相对薄弱的地方。
叶妄心中一凛，对方果然知道他的弱点！他急忙侧身，光刃擦着肩头飞过，带起的劲风撕裂了道袍，留下一道血痕。伤口处传来熟悉的灼痛感，却在接触到离火晶散出的红光后，迅速止血结痂。
“就是现在！”叶妄脑中灵光一闪。刚才光刃划过的瞬间，他捕捉到一个细节——对方的法则虽与他同源，却始终是纯粹的潮汐之力，没有掺杂半分离火晶的红光。不仅如此，当离火晶的光芒扫过对方时，镜中身影的动作有过一瞬间的凝滞，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忌惮。
“你能模仿我的法则，却用不了离火晶的力量！”叶妄高声喝道，心中底气渐足，“你也没有阿箬的残魂相助，更没有守护九域的信念！你只是个空有其表的影子！”
镜中身影的脸色第一次有了波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找死！”
他不再保留，周身潮汐法则狂暴涌动，淡蓝色的光浪如同涨潮的海水，层层叠叠地向叶妄涌来，所过之处，星子尽数崩碎，连混沌气流都被压得退避三舍。这是叶妄尚未完全掌握的“潮汐吞天”，是潮汐法则的极致杀招之一。
“来得正好！”叶妄非但不惧，反而露出一抹决绝的笑容。他猛地将离火晶按在胸口，同时从怀中掏出紫微、太微、离火三块令牌，掷向空中。
“以我精血为引，融离火之力，唤天棺虚影！”叶妄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离火晶上。晶体瞬间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赤红色的离火之力与三块令牌散出的淡金色天棺法则交织，在空中凝成一道丈许高的天棺虚影。虚影虽不实体，却散发着镇压万物的威压，棺身刻着的“九域同归”四个古字，在红光中流转生辉。
“不！”镜中身影的潮汐光浪撞上虚影的瞬间，如同冰雪遇火，迅速消融。他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恐，转身想逃，却被天棺虚影散出的金光牢牢锁定。
叶妄双手结印，引动离火晶与天棺虚影共振：“你说你是我的‘可能’？那我就让你看看，我选择的这条路，究竟能有多强！”
赤红色的离火之力顺着金光，凝成一道锋利的光刃。光刃划破混沌，带着天棺法则的威严，斩向镜中身影。
“噗嗤——”
光刃没入身影体内，没有鲜血飞溅，只有无数道漆黑的雾气从伤口涌出。那些雾气在空中扭曲、嘶吼，像是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最终被离火晶的红光彻底灼烧殆尽。镜中身影的身体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寸寸崩裂，化作星空中的尘埃。
在他彻底消散前，叶妄似乎听到一声叹息，那声音与自己的声线重叠，却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解决掉逆影后，叶妄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从空中坠落数丈才稳住身形。他急忙收回空中的三块令牌和离火晶，离火晶的红光已黯淡不少，显然刚才的爆发消耗巨大。天棺虚影也随之消散，只留下淡淡的金辉在星河中流转。
他顾不上喘息，转身冲向定界神针。此时的金色光罩已濒临破碎，最薄弱处的裂痕足以容下三人并行，刑天虚影的巨斧再次挥下，斧刃裹挟着漆黑的混沌之气，一道尺许宽的裂痕顺着光罩蔓延，直指神针本体。
“撑住！”叶妄纵身跃起，在光罩彻底破碎的前一刻，将离火晶按在定界神针的基座上。
“嗡——”
赤红色的光晕顺着基座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覆盖住所有裂痕。离火之力与神针的本源之力相触，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金色光罩瞬间焕发生机，光芒比之前更加耀眼，甚至隐隐透出赤金色的纹路。刑天虚影的巨斧劈在光罩上，只激起一圈涟漪，便被稳稳弹回，再难造成丝毫损伤。
“终于……稳住了。”叶妄松了口气，瘫坐在神针旁的云层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离火晶上，激起细小的红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定界神针的力量正在修复他紊乱的法则，经脉的刺痛渐渐缓解。
可没等他休息片刻，胸口的洛书印记突然剧烈发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叶妄痛呼一声，下意识按住印记，却见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印记中缓缓升起——是阿箬的残魂。
此刻的阿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甚至能看清她眉宇间的凝重。她没有看叶妄，而是死死盯着天市宫的方向，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墟海意志……在天市宫打开了‘时空缺口’……”
叶妄心中一凛：“时空缺口？那是什么？”
“是连接九域与‘遗忘之地’的通道。”阿箬的残魂微微颤抖，“遗忘之地封印着上古心魔，那是比刑天虚影、熔岩巨兽加起来还要可怕的存在。墟海意志想释放心魔，用它的力量彻底冲垮九域的法则屏障！”
她转身看向叶妄，眼神恳切：“你必须赶在它之前，拿到第四块令牌——天市令牌。天市宫的‘忆魂石’能压制心魔的力量，只有集齐四块令牌，才能启动‘四象镇魔阵’，暂时封住时空缺口。”
叶妄刚要起身，却发现体内的法则因之前的激战变得紊乱，稍一运功便头晕目眩。离火晶的红光也越来越暗，显然短时间内无法再进行高强度爆发。
“我……”
“别犹豫！”阿箬打断他，残魂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我用最后的魂力帮你梳理法则，你必须走！记住，天市宫的‘镜廊’会映照你最深的执念，千万别被迷惑……”
话音未落，阿箬的残魂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叶妄的体内。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住他紊乱的法则，原本如乱麻般的潮汐之力渐渐平复，经脉的刺痛也随之消失。叶妄能感觉到，离火晶中还残留着一丝阿箬的气息，温暖而坚定。
他握紧三块令牌和离火晶，目光穿透混沌气流，望向天市宫的方向。那里的星空中，隐约有一道扭曲的黑影在蠕动，像是某种生物的触手，正缓缓探向九域的法则屏障。
无论前方有多少陷阱，无论还要面对多少个“镜中逆影”，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阿箬最后的嘱托，为了找到回家的路，也为了守住这九域星河的安宁。
叶妄深吸一口气，将离火晶收入怀中，身形再次化作一道红蓝交织的流光，冲破紊乱的星气流，朝着天市宫疾驰而去。身后，定界神针散发着金红交织的光芒，如同中界最坚定的守护者，牢牢挡住墟海混沌的侵袭，光芒穿透云层，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光轨，仿佛在为他指引方向。
星河依旧紊乱，前路依旧未知，但叶妄的眼神中，已再无半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