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遗址的风裹挟着沙尘,掠过苏合香鬓边沾着的香灰。她指尖捏着最后一撮“沉香”粉末,弯腰将其填入青石阵眼时,指腹能清晰触到石面上斑驳的箭痕——那是千年之前,萧策与叛军厮杀时留下的印记。阿罗憾站在阵外,正将三枚青铜香炉按“品”字形摆放,胡商出身的他此刻褪去了往日的精明,眉宇间满是凝重,喉结滚动着提醒:“合香,‘长安十二香’已按《香经》方位布好,玉佩的光芒比昨夜更盛,时空裂缝随时可能开启,你……”
话未说完,苏合香已直起身,从怀中取出那枚伴随她穿越时空的玉佩。玉佩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莹白,边缘处刻着的缠枝莲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她回头看向阿罗憾,眼底映着阵中十二处燃起的香焰,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阿罗憾,我必须找到他。昨夜设阵时,我分明闻到了他身上‘行军香’的余韵,那香气混在黄土里,从未散去。”
阿罗憾不再多言,只是将手中的火折子递过去。苏合香接过,俯身点燃了阵眼中央的“续命香”——这是她在长安时为萧策特制的香,彼时她怎会想到,如今竟要靠这缕香气,跨越时空寻找爱人。火舌舔舐着香身,琥珀色的香脂渐渐融化,一缕清苦中带着暖意的香气缓缓升起,与周围十一处香阵中飘来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麝香”的浓烈、“郁金香”的清冽、“苏合香”的醇厚……十二种香气如同十二条看不见的丝线,在古战场遗址上空织成一张巨大的香网。
玉佩突然剧烈发烫,苏合香下意识将其按在胸口,却见玉佩表面的缠枝莲纹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金光穿透香网,直直刺入天际,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云层翻滚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有电光闪烁。阿罗憾惊呼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裂缝开了!合香,快!”
苏合香没有丝毫犹豫,提起裙摆便朝着漩涡奔去。奔跑间,她听见身后传来阿罗憾的呼喊,却无暇回头——她的感官已被那缕熟悉的“行军香”气息填满,那香气从漩涡中心飘来,带着萧策身上独有的、历经沙场磨砺的沉稳。她纵身跃入漩涡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拽进了混沌,耳边是呼啸的时空乱流,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化的画面:长安宫城的琉璃瓦、马嵬坡的白绫、萧策在战场上挥剑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苏合香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重重摔在一片柔软的青石板上。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古色古香的小巷,两侧是白墙黛瓦的民居,墙角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混着淡淡的桂花香。她扶着墙站起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此刻玉佩的光芒已弱了许多,却仍在微微发烫,指引着方向。
“萧策……”苏合香轻声呼唤,声音在空荡的小巷里回荡。她沿着玉佩指引的方向往前走,脚下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偶尔能看见墙角堆放的陶罐,罐口插着几支干枯的莲蓬。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声,那声音嘶哑低沉,却让苏合香的心脏骤然紧缩——是萧策的声音!
她加快脚步,转过一个拐角,只见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正靠在树干上,脸色苍白如纸,左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染透了深色的衣料。他手中紧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剑身上还沾着泥土,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搏斗。苏合香冲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时,眼泪已不受控制地落下:“萧策!我找到你了!”
萧策缓缓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落在苏合香脸上时,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泛起难以置信的光芒。他试图抬起手,却因伤势过重,手臂刚抬起便重重落下。苏合香连忙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冰冷的皮肤,心疼得无以复加:“你别怕,我来了,我带你回家。”
“合香……”萧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盯着苏合香的脸,眼神从迷茫渐渐变得清明,“这里是……何处?我不是在马嵬坡,为你挡叛军的刀吗?”
苏合香强忍着眼泪,将他的手臂轻轻抬起,查看伤口——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边缘已经泛紫,显然是在时空乱流中受到了二次损伤。她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疗伤香膏”,这是她在现代根据唐代配方改良的药膏,药效比之前在长安时更强。她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一边涂一边解释:“这里是现代,我们已经离开盛唐了。马嵬坡的时空通道开启时,你为了保护我受了伤,我们被乱流冲散,我找了你好久……”
萧策的目光落在苏合香的衣着上——她穿着一身他从未见过的服饰,布料柔软,样式简洁,与盛唐的襦裙截然不同。他又看向周围的环境,白墙黛瓦间隐约能看见远处高楼的轮廓,空气中没有长安的烟火气,却有一股陌生的、带着金属味的气息。他皱起眉头,眼中满是困惑:“现代?那是什么地方?我的部下……他们怎么样了?”
“你的部下都安好,”苏合香连忙安抚他,知道他最牵挂的便是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士兵,“阿罗憾后来告诉我,安史之乱最终被各地节度使平定了,长安也恢复了秩序。你放心,我们以后……可以慢慢说这些事。”
她扶着萧策试图站起来,却发现他的右腿也受了伤,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苏合香咬了咬牙,蹲下身子:“萧策,你先趴在我背上,我带你去找医生。”
萧策愣住了,下意识想拒绝——在盛唐,男子怎会让女子背负?可他看着苏合香坚定的眼神,看着她眼底的担忧与心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轻轻趴在她的背上,手臂绕过她的脖颈,尽量减轻自己的重量。苏合香站起身,一步步朝着小巷外走去,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却丝毫不敢停歇。
走出小巷,眼前是一条热闹的街道。街上的行人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有的骑着两轮的“铁盒子”飞驰而过,有的拿着会发光的“方块”低头看着,还有的在街边的店铺里进进出出,店铺的招牌上写着她熟悉的现代文字。萧策趴在苏合香背上,眼神中满是震惊,他紧紧抓着苏合香的衣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合香,那些……是什么?”
“那是自行车,是手机,是商店,”苏合香一边走一边耐心解释,“都是现代生活中常用的东西,以后我慢慢教你。”她很快看到了街角的医院,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门口的护士看到她背着一个受伤的古装男子,先是一愣,随即连忙上前帮忙:“小姐,您这是……”
“护士,他受了重伤,需要立刻治疗!”苏合香的声音带着急促,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护士不敢耽搁,立刻叫来医生,将萧策抬上担架,推进了急诊室。苏合香站在急诊室外,看着紧闭的大门,终于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她扶着墙壁,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此刻玉佩的光芒已趋于平稳,仿佛在告诉她,萧策已经安全了。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家属您好,病人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左臂的刀伤比较深,需要缝合,右腿有轻微的骨折,不过没有伤到骨头,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和伤口的形态,怎么看都像是古装剧拍摄现场出的意外?”
苏合香勉强笑了笑,解释道:“医生,他是做古装剧武行的,拍戏时出了点意外,麻烦您多费心了。”医生点了点头,嘱咐道:“他现在需要住院观察,你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吧。”
苏合香办好手续,来到病房时,萧策正靠在床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窗外。窗外是现代都市的高楼大厦,与他记忆中的长安截然不同。苏合香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萧策,别担心,在这里,你的伤会很快好起来的。”
萧策转过头,看着苏合香,眼中满是迷茫:“合香,我总觉得像在做梦。昨日我还在马嵬坡与叛军厮杀,今日却身处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连这里的天空,都比长安的更高远。”
“这不是梦,”苏合香轻声说,指尖轻轻抚摸着他手背上的伤痕,“这里是我的时代,是我生长的地方。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再也不用经历战乱,再也不用分离。”
萧策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那‘长安十二香’呢?那枚玉佩呢?我们还能回到盛唐吗?”
苏合香的心微微一沉,她想起阿罗憾说的“长安十二香能量即将耗尽”,想起玉佩逐渐减弱的光芒,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说:“以后再说这些好不好?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伤。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遍这个时代的风景,带你吃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带你认识我的朋友……”
萧策看着她眼中的期待,缓缓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苏合香知道,未来还有很多挑战——萧策需要适应现代生活,他们需要面对这个时代的陌生与未知,甚至可能还要应对杨国忠后人的觊觎。但此刻,只要萧策在她身边,只要他们还能相守,她便有勇气面对一切。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玉佩表面的缠枝莲纹似乎在轻轻闪烁,像是在为他们的重逢祝福。苏合香轻轻靠在萧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跨越千年的时空,历经无数的波折,他们终于再次相遇。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