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长安,本该是柳絮纷飞、牡丹盛放的时节,可“合香居”后院的药香却压过了所有春色。苏合香正将研磨好的苍术粉与艾草灰按比例混合,指尖沾着细碎的药末——这是“防疫香”的核心原料,需得用古法蒸制七日才能成型。阿罗憾掀帘而入时,风裹挟着院外的尘土扑进来,他素来整洁的胡商锦袍竟沾了几道泥痕。
“合香,你得看看这个。”阿罗憾的声音比平日沉了几分,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油纸层层包裹的信纸,油纸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色印记。苏合香停下手中的木勺,指尖触到油纸时,能清晰感受到里面信纸的褶皱,像是被人攥握过许久。
“这是……”苏合香解开油纸,展开信纸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墨香混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那是杨国忠府中特有的松烟墨,她曾在宫中见过几次。信上的字迹潦草急促,“长安布防渐密,萧策已掌兵权,速举事,迟则恐为所制”几个字刺得人眼生疼,末尾还盖着杨国忠的私印,印泥尚未完全干透。
“默罕追上送信人时,他已经吞了毒药。”阿罗憾的手指点了点信纸边缘的暗红印记,“这是从他袖口搜出来的,默罕查验过,送信人的腰间还藏着杨国忠府的令牌。”
苏合香的指尖微微发颤,信纸在她手中几乎要握不住。昨日她与萧策刚从紫宸殿出来,玄宗虽下令严查杨国忠党羽,却念及杨贵妃的情面,未立刻处置天牢中的杨国忠。如今看来,那片刻的犹豫,竟让杨国忠钻了空子,要将整个长安拖入战火。
“必须立刻把信交给陛下。”苏合香将信纸重新裹好,快步走向内室取披风。她的动作太急,撞到了案边的香料罐,罐中的丁香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压不住她心头的慌乱——若安禄山真因这封信提前起兵,洛阳的防务尚未整顿完毕,萧策昨日才派去的先头部队恐怕还未抵达,后果不堪设想。
阿罗憾拦住她:“宫门巳时便会关闭,现在过去怕是赶不上。我已让默罕去通知萧策,他驻守在城外军营,离宫门更近,或许能赶上最后通传的时辰。”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萧策的贴身侍卫勒马停下,盔甲上的铜铃还在作响。
“苏姑娘,萧将军让属下转告,他已带着密信前往紫宸殿,让您在此等候消息。”侍卫翻身下马,语气急切,“将军还说,若陛下有旨意,他会立刻派人来通知您。”
苏合香点点头,心中却愈发不安。她回到案前,重新拿起木勺,可指尖的颤抖却让药粉撒了一地。阿罗憾看着她慌乱的模样,递过一杯热茶:“别慌,萧策办事稳妥,陛下见了密信,定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此时的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唐玄宗看着手中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信纸被他攥得变了形。萧策单膝跪地,盔甲上的尘土尚未拂去:“陛下,杨国忠身为朝廷重臣,却与叛贼勾结,催促安禄山提前起兵,其心可诛!若不即刻处置,恐生后患!”
殿内的大臣们鸦雀无声,有人面露震惊,有人则低头沉思——杨国忠掌权多年,党羽遍布朝野,若真要处置他,怕是会引发朝堂动荡。唐玄宗将密信扔在御案上,声音因愤怒而沙哑:“杨国忠!朕待他不薄,他竟如此负朕!来人,传朕旨意,将杨国忠从速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陛下息怒!”高力士连忙上前劝阻,“杨国忠虽罪该万死,可杨贵妃还在宫中,若此时处死杨国忠,恐贵妃难以承受。不如先将其贬为庶民,待平定叛乱后再作处置?”
“放肆!”唐玄宗猛地一拍御案,茶水溅出杯外,“如今叛贼即将兵临城下,杨国忠还在背后捅刀子,若不杀他,何以平民愤?何以安军心?”他看向萧策,语气缓和了几分,“萧策,朕命你亲自监斩,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通敌叛国者,下场只有一个!”
萧策领旨起身,转身走出紫宸殿。他刚迈出殿门,便看到等候在宫门外的苏合香。苏合香看到他手中的圣旨,心中一松,快步上前:“陛下……同意处置杨国忠了?”
“陛下已下旨,今日午时,在西市刑场斩首示众。”萧策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你放心,杨国忠一死,他的党羽便会群龙无首,不会再给安禄山传递消息。”
苏合香点点头,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可她看着萧策疲惫的面容,又想起即将到来的战乱,心中不禁泛起酸楚:“你已经一天没休息了,不如先回府歇息片刻,午时再去刑场也不迟。”
“不了,”萧策摇摇头,“洛阳那边还需派人去通知,让守军提前做好准备。我得先回军营安排此事,等处置完杨国忠,再回来陪你。”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塞到苏合香手中——这是一枚和田玉制成的龙纹佩,是他的祖传之物,“你拿着它,若有任何危险,只需出示这枚玉佩,禁军便会护你周全。”
苏合香接过玉佩,指尖触到玉佩上温润的触感,眼眶微微发热。她看着萧策转身离去的背影,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心中默默祈祷:一定要平安。
午时的西市刑场,人山人海。百姓们得知要处死杨国忠,纷纷前来围观,有人甚至带着鸡蛋和石头,要向杨国忠泄愤。杨国忠被押赴刑场时,头发散乱,衣袍破烂,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他看着台下愤怒的百姓,眼中满是恐惧,却仍在挣扎:“朕是朝廷重臣,你们不能杀我!杨贵妃会救我的!”
萧策站在高台上,手中握着圣旨,声音洪亮:“杨国忠通敌叛国,勾结安禄山,催促其提前起兵,罪大恶极!今日奉陛下旨意,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刽子手举起大刀,寒光一闪,杨国忠的头颅落地。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扔出手中的鸡蛋和石头,砸向杨国忠的尸体。萧策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他知道,处死杨国忠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离开刑场,准备前往军营安排洛阳的防务。刚走出西市,便看到阿罗憾匆匆赶来:“萧策,不好了!范阳那边传来消息,安禄山已经起兵了!”
萧策的脚步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接过阿罗憾手中的密报,上面写着:安禄山已于今日清晨在范阳起兵,率领十五万大军,号称二十万,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为借口,挥师南下。
“洛阳的守军还未到位,恐怕难以抵挡叛军的进攻。”萧策的声音低沉,“我必须立刻前往洛阳,亲自坐镇指挥。长安的防务,就交给你和苏姑娘了。”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合香,也会协助禁军守护长安。”阿罗憾郑重地点点头。
萧策转身看向皇宫的方向,心中满是牵挂。他知道,此去洛阳,生死未卜,可他身为兵马副元帅,必须担起这份责任。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朝着洛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的“合香居”里,苏合香正忙着指导学徒制作“安神香”。她刚将最后一批香料装入香囊,便看到阿罗憾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合香,安禄山……已经起兵了。”
苏合香手中的香囊掉落在地,香料撒了一地。她看着阿罗憾,声音颤抖:“萧策……他去洛阳了?”
阿罗憾点点头,将萧策的话复述了一遍。苏合香的眼眶瞬间湿润,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长安街景,心中满是担忧。她知道,一场席卷大唐的浩劫,已经不可避免,而她能做的,就是守护好长安的百姓,等待萧策凯旋归来。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香囊,重新将香料装入袋中,眼神变得坚定:“通知所有学徒,加快制作‘安神香’和‘防疫香’,越多越好。长安的百姓,需要这些香料来安抚人心,抵御疫病。”
阿罗憾点点头,转身去安排。苏合香看着案台上堆积如山的香料,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木勺——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但她必须坚持下去,为了萧策,为了长安的百姓,也为了这片她已经深深眷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