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一把拉起瘫在地上的程三喜,关舒娴已经发动了车子。“去西山!快!”轮胎碾过尚未完全凝固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车载导航失灵,屏幕一片雪花。赫东摊开手掌,那道由血迹勾勒出的鼓形纹路隐隐发烫,像是指南针一样牵引着他的感知方向。 “往左!”赫东凭着直觉喊道。关舒娴猛打方向盘,吉普车冲上一条荒废多年的运煤小路。程三喜手忙脚乱地擦拭着他那些宝贝银针,针尖上的朱砂大多黯淡无光。“怨气太浓,针都蔫了。”他嘟囔着,试图将一丝微弱的阳气渡入针内。 车停在一个巨大的矿洞入口前。铁轨早已锈蚀断裂,歪斜的矿车半埋在泥土里。洞口像一张沉默的巨口,往外渗着丝丝缕缕的黑雾,空气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和某种腐败的甜腥味。 关舒娴的战术手表发出急促的蜂鸣,表盘数值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骇人的红色数字上,远远超出安全阈值。更令人心惊的是,表盘玻璃下竟浮现出用血画就的模糊七星图案,那痕迹新鲜得仿佛刚刚烙印上去。 “是王瞎子的手笔。”赫东盯着那图案,“他在用最后的力量给我们指路,或者……警告。” 程三喜抽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探向洞口。针尖距黑暗尚有寸许,便像撞上无形壁垒,猛地弹飞出去。针尾包裹的朱砂噗地一声散开,化作几滴暗红色的液珠,滚落在地。 赫东从怀中掏出那面残镜。镜面裂纹交错,此刻却异常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将一丝微弱的萨满之力注入其中。镜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深处的景象骤然清晰——伊藤健背对着他们,站在这矿洞的某处,一身西装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手中持着一枚古旧铜铃,正有节奏地摇晃。铃声透过镜面传递出来,喑哑而诡异。 铜铃声中,六个僵硬的身影正随着铃声动作。它们皮肤青灰,动作滞涩,额头上刻着复杂的黑色符文,每一笔都深可见骨。它们围绕着一个简陋的石台移动,台上空无一物,但空气中却震荡着无形的鼓声,与它们的步伐精准契合。 赫东的呼吸一滞。他猛地抬头,将残镜映出的符文与矿洞入口内岩壁上的痕迹对比。荧光棒冷白的光线下,岩壁布满了深刻的抓痕,纵横交错,绝望而疯狂。那些抓痕的走向、弧度,与镜中行尸额头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这些不是抓痕……”赫东的声音干涩,“是符文的母本。伊藤健在复刻某种东西,用人……用这些行尸做笔,用这矿洞做卷轴。” 关舒娴举枪的手稳如磐石,枪口在洞口黑暗与赫东手中的残镜间移动,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射击角度。“他在里面。我们怎么进去?”硬闯显然不行,那弹飞银针的阴气壁垒就是最好的证明。 程三喜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冰冷的地面。“底下是空的,有很多东西在走……不像活人的脚步声。”他脸色发白地抬起头,“还有铃铛声,很多铃铛声,不止一个。” 赫东紧握残镜,镜面持续映出洞内的仪式场景。他看到伊藤健停下摇铃,俯身从石台下取出一件东西——正是王瞎子从不离身的那串铜铃铛,七个铃铛如今黯淡无光。伊藤健将它们随意地扔在脚边,像是丢弃垃圾。 “他抓住了王瞎子,夺走了法器。”赫东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镜中景象再次变化,行尸的动作变得更加同步,它们额头的符文开始发出幽暗的红光,与岩壁上的“爪痕”产生共鸣,整片矿洞区域的地气都开始紊乱躁动。 “不能直接进去。”赫东做出决定,他将残镜对准洞口深处,试图看得更远。“这阴气壁垒是仪式的一部分,强行突破会立刻被他察觉。这镜子……或许能帮我们看得更清楚些,找到仪式的节点或者弱点。” 他集中精神,残镜上的裂纹仿佛活了过来,缓慢游动。镜光扫过岩壁,那些深刻的痕迹在镜中显现出不同的色彩,有的地方幽暗,有的地方则泛着危险的红色光晕。 “他在抽取地脉里的怨气,通过这些符文导入行尸体内。”赫东解读着镜中信息,“行尸是容器,也是放大器。最终所有这些力量都会汇向那个石台……那上面缺了东西。” “缺了什么?”关舒娴追问,目光锐利。 “鼓。”赫东吐出两个字,“镇魂鼓。但那石台上现在只有鼓的‘影子’,真正的鼓不在这里。伊藤健在用这个仪式定位,或者……召唤。” 程三喜突然抓住赫东的胳膊,指向镜面一角。“看那行尸的脸!” 赫东调整镜子的角度。一具行尸正好转向洞口方向,它的脸在镜中放大。虽然大部分面容已腐烂变形,但依稀能辨认出某些熟悉的特征——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窝。程三喜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李老栓?前年失踪的那个采参人……他,他是我爷爷当年用针救过的人!” 就在这时,镜中的伊藤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他的视线并未投向洞口,而是精准地落在了赫东手中的残镜上,仿佛能透过镜面看到窥视者。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缓缓举起手中的铜铃。 “他发现我们了。”赫东低吼。 伊藤健手腕猛地一抖。 叮铃——! 尖锐刺耳的铃声并非从镜中传出,而是直接炸响在矿洞外的空气中,穿透耳膜,直抵脑海。关舒娴和程三喜同时闷哼一声,捂住耳朵,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赫东腕间的鹿骨手串爆发出强烈的蓝光,堪堪抵住这无形的音波攻击。但他手中的残镜却剧烈震动起来,镜面里的景象开始扭曲、破碎。 更大的异变随之发生。矿洞岩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抓痕,像是被铃声赋予了生命,开始蠕动。暗红色的光顺着痕迹流淌,越来越亮,最终在岩壁上连接成一个巨大而邪异的完整图案——那是一个倒转的七星阵,每一颗“星”的位置,都对应着一具行尸所在的方位。 红光暴涨,将洞口外的三人彻底笼罩。 铃声余音未散,伊藤健的声音借助某种术法,直接在三人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戏谑的赞赏:“窥探,是萨满最无用的美德。既然来了,何必躲在暗处?我的仪式,正缺几位够分量的观众。” 矿洞深处的黑暗开始翻涌,沿着那条被红光标记的路径,向外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