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的视线死死锁在冰隙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上。手腕上的鹿骨手串灼烫异常,每一次搏动都像烧红的烙铁砸在骨头上,顺着血脉直冲天灵盖,与冰隙深处传来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机括咬合声诡异同步。咔哒…咔哒…那声音像冰冷的毒蛇钻进耳道,搅动着本就混乱的神经。 左臂的锁链寒气未消,与体内狂暴的龙怨之力仍在撕扯。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冰窟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都带着刀割感。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濒临崩溃的警报,一个念头在剧痛和嗡鸣中无比清晰:这机括声的节奏,这手串的灼热频率!他猛地想起什么,右手艰难地探向怀里,沾血的手指哆嗦着摸出那本被翻得毛边的硬皮笔记本——祖父赫连山的笔记!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冰窟里格外刺耳。借着冰面上残余的、已极度黯淡的青铜齿轮虚影的微光,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熟悉的潦草字迹和繁复图示。某一页被血和汗浸透了大半,但关键的一行字和旁边手绘的复杂符号却清晰可辨:“镇魂鼓枢……非人力可启……必引地脉龙怨,合七煞之位……声如机括,光如引魂……”旁边绘着的那个中心带齿轮的符文,线条扭曲而古老,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齿轮光束!赫东的目光猛地投向冰隙上方冰壁——那道由他金针引动、此刻已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青色光束,正笔直地照射在冰隙入口上方某一点!光束指向的方位……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画面:伊藤健那个从不离身的黑色公文包,包角上镶嵌着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徽记——一个与祖父笔记上这个符文,几乎一模一样的缩小版! 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比锁链的寒气更甚。伊藤健!他的目标果然是镇魂鼓!这冰隙深处传来的机括声,就是镇魂鼓核心枢机被触动的声音?手串的灼热共鸣,是血脉的警示,还是……某种指引? 进?锁链像毒蛇般缠绕着左臂,每一次试图挪动都牵扯着被贯穿的伤口,冰冷的死亡触感从未远离。体内的龙怨虽因刚才的爆发宣泄掉部分,却像蛰伏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喷发。冰隙深处是无尽的黑暗,那机括声背后是什么?是镇魂鼓,还是吞噬一切的陷阱?祖父笔记里对“镇魂鼓枢”的描述充满了禁忌与警告。 退?身后是来时的冰窟通道,伊藤健的人随时可能循着罗盘的指引杀到。放弃这唯一可能通往长白山秘境、找到镇魂鼓阻止邪神降世的机会?爷爷七窍流血倒下的样子,万人坑前游魂的哀嚎,程三喜被吓得尿裤子的怂样,关舒娴笔记本里那些未解的灵异案件……无数画面在眼前交织、炸裂。 “嗬……”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冷汗混着血水滑落。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针囊,指尖触碰到那几根冰冷的银针。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倚仗的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死白,针囊的皮革几乎要被抠穿。 就在这时,冰窟内的温度毫无征兆地再次骤降!原本就弥漫的寒气瞬间变得如有实质,冰面上残余的齿轮光影彻底熄灭。七道模糊的影子,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冰隙入口两侧的冰壁上。它们身着早已褪色腐朽的清装,戴着狰狞的萨满面具,身形虚幻,仿佛由最深的寒雾凝聚而成。没有眼瞳的面具孔洞,齐刷刷地“看”向被锁链禁锢的赫东。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水当头浇下,沉重得让赫东几乎无法呼吸。那不是物理上的重压,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威慑,带着古老萨满的威严和……浓得化不开的怨毒!仿佛在无声地呵斥:亵渎者!退去! 七个清装萨满的虚影!它们守护着入口?还是被机括声和龙怨的波动惊醒?赫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血液都几乎冻结。他毫不怀疑,这些虚影蕴含的力量,足以在他被锁链禁锢、力量失控的状态下,将他瞬间撕碎! 退?虚影的压迫如同实质的冰墙堵在面前,锁链的寒气趁机疯狂侵蚀着早已麻木的左臂,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理智告诉他,后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能暂时避开这致命的冰隙和虚影的锋芒。 然而,手腕上的鹿骨手串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搏动不再仅仅是烫,而是像一颗被强行按在皮肤下的、疯狂跳动的心脏!灼痛顺着臂骨直冲脑髓,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但奇异的是,这极致的痛苦中,却仿佛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唤?像是血脉深处某个沉寂的东西,被冰隙深处的存在强行唤醒了。 这感觉……与祖父笔记中描述的,血脉感应镇魂鼓时的描述隐约吻合! “呃啊——!”赫东发出一声低沉的痛吼,身体因为手串的剧痛和虚影的压迫而剧烈颤抖。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那七个散发着森然寒气的虚影,死死钉在冰隙入口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上。 伊藤健公文包上的符文,祖父笔记里的警告,七个守护虚影的怨毒威压,手串的灼痛与血脉深处的悸动……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危险、所有的责任,都指向那黑暗深处! 退一步,可能是暂时的生路,但意味着放弃,意味着邪神可能降世,意味着爷爷和无数先辈的牺牲化为泡影。 进一步,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锁链、虚影、失控的力量、未知的黑暗……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 时间仿佛凝固。冰隙深处的机括声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咔哒…咔哒…如同催命的倒计时。七个萨满虚影身上的寒气越发浓重,面具孔洞里的黑暗似乎要溢出来。鹿骨手串在腕骨上疯狂搏动,烫得皮肉都快要焦糊。 赫东沾满血污的脸上,肌肉因为剧痛和极致的压力而扭曲。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喉咙,却让混乱的脑海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摸向腰间针囊的手指,松开了。不是放弃,而是转向了别的东西——那是程三喜硬塞给他的一小包朱砂粉,用油纸包着,一直没机会用。 右手紧攥着那包朱砂,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彻底烧尽。 进! 没有咆哮,没有宣言。赫东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拖着那条被冰冷锁链贯穿、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沾满自己鲜血和冰屑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挣! 锁链在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他无视了七个萨满虚影瞬间暴涨的森然杀意,无视了体内龙怨之力因他动作而再次掀起的狂澜,更无视了冰隙深处那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绝对黑暗。 目标只有一个:那机括声传来的地方! 他沾血的靴底,重重地踏在冰隙入口边缘那光滑如镜的冰面上,身体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那片吞噬光线的浓稠黑暗,义无反顾地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