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的手指抚过残页上那个暗红的符号,指腹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他的动作突然停住,瞳孔微微收缩。这个扭曲的印记,和他祖父临终前用最后力气刻在他掌心的那个图案完全重合。当时老人枯瘦的手指沾着自己的血,在他掌心重重划过,留下这个灼热的符号,随后便咽了气。赫东一直以为那只是老人弥留时的无意识动作。 此刻这个符号却清晰地出现在血咒残页上。 外面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伊藤健的虚影在黑气中浮动,带着嘲弄的表情。王瞎子的铜钱阵已经出现更多裂纹,关舒娴的呼吸急促,程三喜的白大褂上沾满了虫尸和黑灰。 “撑不住下一波了!”王瞎子低吼,嘴角渗出血丝。 赫东猛地咬破自己指尖,鲜血涌出。他无视程三喜的惊呼,将流血的手指按向镇魂鼓的鼓面。剧痛从指尖窜向全身,仿佛有无数根针顺着血管刺向心脏。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但手指稳稳地在鼓面上移动,依照残页上的图案和祖父留下的记忆,绘制那个残缺的符阵。 每一笔都消耗着他的精气,鼓面吸收着他的血液,暗金色的纹路再次亮起,但这次的光芒带着不祥的暗红色。 “赫东!这反噬太凶了!”程三喜想要阻止,却被赫东用眼神制止。 “朱砂……雄黄酒……”赫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痛苦而颤抖,“泼在鼓上……快!” 程三喜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随身药箱里翻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小包朱砂。他将朱砂粉末倒入雄黄酒中,用力摇晃了几下,对着镇魂鼓的鼓身猛地泼去。 暗红的酒液混合着朱砂泼洒在鼓身上,沿着鼓皮流淌。当酒液接触到赫东用血绘制的符阵时,异变陡生。 嗤啦一声,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血符与酒液交融处冒出阵阵白烟,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鼓内部苏醒。镇魂鼓不再需要拍击,自行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这声音迅速拔高,变得清越激昂,最后化作一声穿金裂石般的龙吟! 嗡—— 音波以鼓为中心向外扩散,鼓面上那些被赫东血液激活的暗红纹路疯狂闪烁。更令人震惊的是,鼓面原本那些蛛网般的裂痕,在这声龙吟和血光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弥合,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进行精细的缝补。 王瞎子正全力维持着即将崩溃的铜钱阵,感受到这股突如其来的纯净而强大的力量,他干瘦的身体一震,凹陷的眼窝似乎都亮了一下。他毫不犹豫地甩出腰间那串七个铜铃铛,铃铛并未落地,而是悬停在半空,与他之前抛出的那几枚出现裂纹的铜钱产生了呼应。 叮铃铃…… 铜钱和铃铛自行移动,排列组合,不再是平面的八卦阵图,而是构成了一道立体的、不断旋转闪烁的符墙。这道符墙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金光,彻底堵住了祭坛的入口。汹涌的黑影撞在光墙上,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消散于无形。由飞虫凝聚成的伊藤健的虚影也变得模糊扭曲,脸上的嘲弄变成了惊怒。 祭坛内暂时安全了。 赫东脱力地向后倒去,被程三喜一把扶住。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道自行运转的铜钱符墙。 “这……这是……”程三喜看着悬浮的铜钱和铃铛,结巴起来,“这不科学……” 王瞎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不是不科学……是法则……这里的空间法则被那残咒和镇魂鼓合力暂时改变了!这些东西,”他指着光墙外咆哮的黑影,“它们被隔绝在外面的空间了!” 关舒娴用没受伤的手撑地站起来,走到光墙前,小心地伸出手指。指尖在接触到金光时感到轻微的阻力,还有一种温热的触感。“能维持多久?” “不知道。”王瞎子摇头,面色再次凝重起来,“赫东小子用的法子太凶险,是拿自己的命元去填那残咒的缺。鼓是暂时修好了,封界也成了,但代价不小。”他看向几乎虚脱的赫东。 赫东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祖父……他早就知道……”他抬起自己那只系着鹿骨手串的手,手腕内侧,一个淡红色的、与残页上一模一样的符号微微发烫,“他不是胡乱画下的……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保命符……也是赫连氏……真正的秘传符术……” 程三喜赶紧给赫东检查身体,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脸色越来越难看。“气血两亏,元气大伤!你这简直是饮鸩止渴!” “不然呢……”赫东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大家一起死?” 光墙外的黑影似乎意识到强行冲击无效,开始后退、凝聚。翻滚的黑气逐渐收拢,最终再次清晰地凝聚成伊藤健的模样。他不再是虚影,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实体感,隔着金色的光墙,与他们对视。 伊藤健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嘲弄或惊怒,反而露出一丝感兴趣的微笑。他抬起手,用戴着皮质手套的指尖,轻轻点向光墙。 金光荡漾开一圈涟漪,但并未破裂。 “赫连氏的封界术……”伊藤健开口了,他的声音透过光墙传来,有些失真,却依旧清晰,“没想到,失传了这么久,居然还能在一个不信鬼神的医学生手里重现。真是……令人惊喜。” 赫东挣扎着坐直身体:“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伊藤健轻笑一声,“我只是想拿回原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顺便,解开一些……陈年的封印。你们萨满镇压了那么久,不累吗?”他的目光扫过王瞎子、关舒娴,最后又落回赫东身上,“尤其是你,赫东。你身上有很有趣的东西,不完全是赫连家的传承……还有别的味道。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的身影缓缓向后褪去,融入浓稠的黑雾之中。外面的黑影也如同潮水般退去,祭坛入口处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道由铜钱和铃铛构成的金色光墙缓缓旋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祭坛内一片死寂。技术员尝试着呼叫外部,通讯器里依然只有杂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关舒娴皱眉,看向赫东,“你身上有什么?” 赫东茫然地摇头。程三喜一边给他施针稳住气息,一边嘀咕:“还能有什么,一身的伤和快耗干的元气。” 王瞎子却沉默着,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望”着赫东的方向,干瘪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思考什么极其严重的事情。 赫东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但祖父留下的符号在手腕上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暖意。他低头看着那个符号,又看向面前自行愈合的镇魂鼓。许多破碎的线索开始在他脑海中碰撞——祖父诡异的死亡、这本突然出现的血咒残页、伊藤健意有所指的话、还有他自己这双总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的眼睛…… 他原本坚信的科学世界观,正在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而缝隙后面,是一个他从未真正理解,却似乎与他血脉相连的、幽深未知的世界。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关舒娴检查了一下手枪弹药,“外面的人可能凶多吉少。” 王瞎子叹了口气:“这封界撑不了太久。等铜钱上的法力耗尽,它们还会回来。” 赫东在程三喜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他的目光落在镇魂鼓上。“这鼓……好像不一样了。”不仅仅是修复了裂痕,鼓身散发出的气息变得更加古朴厚重,鼓中心那些暗红的纹路隐隐构成一个复杂的图案,与他手腕和残页上的符号核心部分相似。 程三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指着鼓面边缘:“那里……好像多了点什么?” 几人凑近。只见在鼓边缘不起眼的地方,出现了一行极淡的、之前绝对没有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符咒的变体。 “这是什么?”关舒娴问。 王瞎子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那行刻痕,身体猛地一僵。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到底是什么?”赫东追问,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王瞎子抬起头,声音干涩:“这是……招引的标记。它不是用来封界的……恰恰相反,这东西,会吸引更深处、更可怕的东西过来……我们可能……惹上更大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