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拖着沉重的身体朝骨杖所指方向挪动。冰柱迷宫深处寒意更甚,每次呼吸都带出白雾。他右臂抵住冰柱借力,左半边身体几乎失去知觉,暗金液体与龙怨在血管里缠斗不休,每一次撕扯都让他眼前发黑。 突然,一阵尖锐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响起,像是无数根冰针在颅骨内刮擦。赫东猛地捂住耳朵,那声音穿透力极强,震得他牙齿发酸。他抬眼望去,心脏瞬间沉到谷底。 冰柱深处悬浮的七个清装萨满虚影,手中托举的暗紫色光球正剧烈波动。光球表面翻涌,如同沸腾的粘稠液体,迅速向内坍缩、凝固。瞬息之间,七颗光球已化作实体,变成七枚拳头大小、散发着幽幽紫芒的冰晶球体! 更恐怖的变化紧随其后。虚影握持的骨杖尖端,空气急剧扭曲,细碎的冰晶凭空凝结,飞速旋转汇聚。七道尖锐的冰锥在骨杖前端成型,锥尖闪烁着致命寒光,遥遥锁定了他! 死亡的警兆在脑中炸响。赫东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求生本能驱使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左脚狠蹬冰面,左肩带动身体向侧面猛力翻滚,目标直指左前方岩壁的一道狭窄缝隙! 嗤!嗤!嗤! 冰锥撕裂空气的锐响擦着耳际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耳廓生疼。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贴着后颈皮肤擦过。紧接着,身后传来密集而沉闷的爆裂声。 砰!砰!砰! 赫东狼狈地滚进岩缝,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石上,震得他闷哼一声。他蜷缩在狭窄的缝隙里,急促地喘息。回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刚才他所站立的位置,以及附近的几根巨大冰柱表面,赫然出现了七个碗口大小的坑洞。蛛网般的白色裂痕以坑洞为中心,疯狂地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冰屑簌簌落下,整个区域的冰层结构似乎都在呻吟。 危险暂时解除,但体内暗金液体与龙怨的撕扯并未停歇,反而因刚才的剧烈动作更加狂暴。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五脏六腑搅动,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层衣物。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右手下意识地按在左胸,试图压制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两股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那布满蛛网状裂痕的冰层深处,幽幽地传了出来。 笑声。 清晰,年轻,带着一种与这阴森冰窟格格不入的爽朗和……熟悉。 赫东浑身剧震,按在胸口的手指猛地收紧。他艰难地侧过头,将耳朵贴近岩壁裂缝的边缘,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 那笑声又响了起来,穿透厚厚的冰层和岩石缝隙,虽然微弱,却无比真切。不是幻觉!那声音里特有的尾音上扬的调子,和他记忆深处祖父赫连山年轻时在炕头上讲述萨满传说时开怀大笑的声线,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祖父早已去世多年,尸体是他亲手收殓的。这冰封千年的地下迷宫深处,怎么可能传来祖父年轻时的笑声?是这诡异的冰窟在模拟他心底最深的记忆?还是某种利用幻象的恶毒陷阱?伊藤健的阴阳术?亦或是……这冰层深处真的封印着什么与祖父有关的东西? “爷…?”一个破碎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赫东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闭嘴,眼神死死盯住冰面裂缝深处那片幽暗。笑声似乎停歇了,只有冰层细微的崩裂声还在持续。 去不去? 靠近那些裂缝,意味着离开这相对安全的岩壁缝隙,暴露在空旷处。那七个萨满虚影并未消失,它们依旧悬浮在冰柱深处,手中黯淡下去的暗紫冰晶球体似乎又开始缓缓亮起微光。下一次攻击随时可能降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再遭遇一次冰锥攒射,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 可那笑声……那绝对是祖父赫连山的声音!这声音出现在刻有“镇魂咒”残篇的冰柱迷宫深处,出现在萨满虚影发动攻击之后炸开的裂缝里,绝不可能是简单的巧合。祖父猝死的真相、他笔记里语焉不详的“镇魂鼓”、伊藤健觊觎的萨满圣物、甚至自己体内这要命的暗金诅咒……所有的线索碎片,仿佛都指向了这裂缝深处。 这很可能是唯一的线索,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退?身后是错综复杂、杀机四伏的迷宫,以及外面更恐怖的七煞锁魂阵,拖着这副残躯,根本无路可退。 体内的剧痛再次翻涌,暗金液体似乎感应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冲击变得更为凶猛。赫东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大颗大颗滚落。他低头,左手腕上那串祖父留下的鹿骨手串紧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在这彻骨的冰寒中异常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冰寒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也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他慢慢活动着还能控制的右手,探向冲锋衣内侧,指尖触碰到那个贴身存放的油纸包——祖父的笔记。粗糙的纸页触感,像是一块压舱石。 没有选择了。 他缓缓松开紧按胸口的手,目光从手腕的鹿骨手串移开,再次投向那片布满裂痕、幽暗深邃的冰面。祖父年轻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赫东用右肘抵住冰冷的岩壁,一点一点,将自己沉重的身体从狭窄的缝隙里撑了出来。他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喘息了几次,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的剧痛。他强迫自己站直,尽管左腿的麻木让他身体微微倾斜。 他不再去看冰柱深处那些虎视眈眈的萨满虚影,视线死死锁定在最近的一道、也是最大的冰面裂痕上。那裂痕深处一片漆黑,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他迈出了第一步,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身体重心完全压在右腿上,一步一挪。冰面光滑,他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维持平衡,每一次移动都像踩在刀尖上。体内两股力量的厮杀并未停止,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模糊了他的视线。 距离那道裂缝还有几步。冰柱深处,萨满虚影手中的暗紫光球似乎又明亮了一分。骨杖尖端,隐约又有寒气开始汇聚。 赫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道裂缝。就在他扑到裂缝边缘,双手下意识撑住布满裂痕的冰面时—— “呵呵呵……”那年轻、爽朗,属于祖父赫连山的笑声,毫无预兆地,再次从裂缝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清晰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