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攥紧那截断裂的鹿骨手串,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裂缝深处传来的呼唤声陡然变得清晰无比,不再是扭曲模糊的音节,而是清晰可辨的祖父赫连山年轻时的声音——爽朗的笑声,还有低沉急促的咒语吟唱,两种截然不同的声调诡异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来自两个重叠的时空。 “听见了吗?”赫东声音绷紧,目光死死锁住黑暗,“是我爷!年轻时的声音!还有跳神的咒文!” “赫东!回来!”关舒娴厉声喝道,她正全力压制着腰间的短刀。那柄祖传的蒙古短刀突然爆发出刺耳的金属悲鸣,刀身剧烈震颤,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整个刀面!然而,就在裂纹蔓延的同时,刀柄上那对古朴的鹿角纹路却猛地亮起,一道凝实的白色光晕骤然射出,不再散射,而是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指向裂缝下方翻滚的黑气深处。 程三喜被短刀的异变惊得后退一步,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那根熔铸成柳枝状的听诊器探头。就在他握紧的刹那,探头末端残留的金属熔块突然迸射出几颗刺眼的火星!火星没有立刻熄灭,反而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急速碰撞、拉伸,瞬间勾勒出一道由灼热光点构成的图案——一个尖锐的、末端带着分叉的箭头,直直地指向地面,指向裂缝的方向! “箭头!它又出来了!指着下面!”程三喜的声音变了调,举着那截“柳枝”,手臂不受控制地发抖。火星构成的箭头只维持了片刻便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硫磺味。 王瞎子瘫坐在雪地里,深陷的眼窝似乎能“看”到那转瞬即逝的箭头。他灰败的脸上肌肉抽动,用尽力气嘶声道:“指路……是萨满的指路符!那铁疙瘩……在给赫家小子指路!下面……下面真有活物!那呼唤……不全是陷阱!它在……呼应赫连山留下的东西!” “呼应?呼应什么?”关舒娴咬牙对抗着短刀上传来的巨大吸力,刀身的裂纹在鹿角白光的压制下没有继续扩大,但那光晕固执地指向下方,“是呼应赫东手里的手串?还是呼应他这个人?” “都可能!”王瞎子急促地喘息,“法器通灵……血脉……也通灵!它认得赫家的血!认得赫连山的气!” 赫东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左手。断裂的鹿骨手串硌着他的掌心,那三滴曾经渗入枯骨指节的金色血点仿佛在皮肤下隐隐发烫。裂缝深处祖父年轻的笑声和咒语声如同无形的钩子,拉扯着他每一根神经。祖父暴毙的惨状,笔记里撕掉的秘密,万人坑的怨气,锁魂链的源头……所有谜团的线头,似乎都攥在下面那个呼唤着祖父名字的存在手里。 “下面那东西,在用引魂咒叫我爷的名字。”赫东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它在等。等一个赫连山的回应。等不到,它可能自己上来找,也可能……彻底变成别的东西。屯子就在上面,我们没时间等支援了。” “你疯了!”关舒娴试图用身体挡住裂缝,“下面是什么鬼东西都不知道!你的手刚才差点废了!那黑气会要你的命!这是命令,赫东!退回来!” 程三喜也扑上来抓住赫东的胳膊:“东子!冷静!听关队的!那听诊器……那箭头是邪门,可它也可能是陷阱的一部分!引诱你下去!下面可能是万人坑的老巢!是那七具骨头真正的主人!” 赫东的目光扫过关舒娴布满裂纹却依旧顽强射出指路光晕的短刀,扫过程三喜手里那根指引方向的怪异“柳枝”,最后落在王瞎子那双能“看见”气场的空洞眼窝上。萨满的法器在用各自的方式回应着裂缝下的呼唤。它们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下面。 “是陷阱,我也得跳。”赫东猛地甩开程三喜的手,力道之大让程三喜踉跄后退。他低头,迅速解开左手腕上那串断裂的鹿骨手串,将散落的骨珠紧紧攥在掌心,只留下坚韧的皮绳还系在腕上。“如果真是我爷留下的东西在下面,如果它真认得赫家的血……”他抬起右手,被黑气侵蚀过的指尖还残留着麻木的刺痛感,“那这东西,或许能给我开条路。” 他不再看关舒娴焦急愤怒的脸,也不理会程三喜的惊呼。他向前一步,站到了裂缝边缘,下方翻涌的黑气如同活物般向上舔舐。他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空气,将左手紧握的鹿骨手串猛地探向裂缝边缘! 鹿骨手串在接触裂缝边缘溢散的黑气瞬间,骤然亮起一层微弱的、带着温润光泽的金色光晕,如同一个小小的保护罩,将赫东的手包裹住。黑气触碰到这层金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竟真的向后退缩了寸许!同时,关舒娴短刀刀柄上鹿角纹路发出的白色光晕,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猛地增强,与赫东手中鹿骨的金光遥相呼应,两道光束在裂缝上方短暂交汇,然后坚定地、同步地指向下方同一个位置——就在那黑气最浓、祖父呼唤声最清晰的深处! “金光!手串在发光!”程三喜失声叫道。 “法器共鸣……”王瞎子浑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赫家的血脉……真的引动了法器!那下面……是萨满的东西!活着的萨满的东西!” “赫东!别!”关舒娴看到赫东借着金光逼退黑气的瞬间,身体已经做出了前倾的动作,她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他的衣角。 但赫东的动作更快。他利用鹿骨金光逼退黑气的短暂空隙,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向前一扑,整个人如同投入墨池的石子,瞬间被翻涌的黑暗吞没! “赫东——!”关舒娴的嘶喊被骤然加剧的阴风吞没。 就在赫东身影消失的刹那,裂缝边缘被短刀钉住的位置,那一直顽强渗出的黑气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一股更浓稠、更冰冷的黑雾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关舒娴的短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刀身上的裂纹瞬间扩大,鹿角白光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那黑雾并未向上扩散,而是像有生命般,迅速回卷,将赫东消失的裂缝口严严实实地封堵起来,形成一个蠕动的、隔绝一切的黑暗屏障。 同时,裂缝深处,祖父赫连山年轻而充满力量的声音,那爽朗的笑声和急促的咒语吟唱声,骤然拔高到刺耳的频率,清晰地穿透了封堵的黑雾,回荡在死寂的雪地上空: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