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在病历纸页的翻动和听诊器循环的佩戴与取下间,悄然完成了更替。当林江县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再次变得枝繁叶茂时,陆宇在心血管内科的轮转也接近了尾声。更重要的是,全国执业医师资格考试的日期,如同远方的灯塔,已经清晰可见地亮在了六月初的日历上。
这几个月,是陆宇参加工作以来最为忙碌,也最为充实的一段时光。他像一只辛勤的工蜂,在白昼穿梭于病房与门诊,汲取着临床实践的甘蜜;在夜晚则伏案于书桌前,在浩瀚的医学知识海洋里奋力泅渡。
科室里的同事们都知道了陆宇在备考的关键阶段。张医生有意减少了他一些琐碎的文书工作,让他能更专注于核心的临床学习和复习。吴总医师值夜班时,也会在处理好紧急事务后,催促他:“小陆,这里我看着,你抓紧时间去看会儿书。”
病人们也成了他无言的督促者。每一次成功的病情判断,每一次耐心的健康宣教,都让他更深切地体会到那张执业证书所代表的责任与能力。他渴望能早日名正言顺地为他们开具处方,独立制定治疗方案。
家里的氛围更是无声的支持。母亲李娟变着法子给他补充营养,每晚的一杯热牛奶雷打不动。父亲林大山话不多,但总会默默检查家里网络是否顺畅,生怕影响他查阅资料,看电视的声音也调到了几乎听不见的程度。陆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暖在心中,也更坚定了必须一次通过的决心。
他的复习资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颜色的笔记和划痕。《生理学》、《病理学》、《药理学》这些基础学科被反复咀嚼;《内科学》、《外科学》、《妇产科学》、《儿科学》等临床科目则结合他在星医大实习和这近一年来在县医院的见闻进行理解性记忆。他将遇到的典型病例与理论知识相互印证,使得枯燥的知识点变得鲜活起来。
有时,他也会感到疲惫和焦虑。厚厚的书籍、做不完的模拟题、以及“万一考不过”的隐忧,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口。每当这时,他会放下笔,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小城宁静的夜色,深呼吸几次。他会想起第一次独立值夜班时的紧张,想起成功判断周老爷子病情时的欣慰,想起王富贵那句“咱们县里就需要你这样的好医生”……这些片段像点点星光,驱散他心头的阴霾,重新汇聚起前行的力量。
他也并非完全闭门造车。他和几位同样在备考的同事建了一个小群,大家会在里面分享一些难以理解的知识点、交流复习心得、互相提问考较。这种同行之间的砥砺,让他感觉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考前最后一周,陆宇向科室请了年假,进行最后的冲刺。他严格按照考试时间安排模拟测试,调整自己的生物钟和答题节奏。错题本被他翻来覆去地查看,力求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考试前夜,陆宇没有再看书。他仔细检查了准考证、身份证、铅笔、橡皮等考试用具,将它们整齐地放进透明的文件袋里。母亲做了几道他爱吃的清淡小菜,一家人安静地吃了晚饭。
“别有压力,正常发挥就行。”林大山难得地说了句鼓励的话。
“嗯,我知道。”陆宇点点头。
他早早躺在床上,却有些难以入眠。五年的大学苦读,近一年的临床磨砺,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父母的期盼,自己的梦想……所有的努力,都将在明天接受检验。他在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回顾着重要的知识点和疾病诊疗流程,直到意识渐渐模糊。
第二天清晨,天气晴朗。陆宇穿上干净舒适的衣服,吃过母亲准备的早餐,拿起文件袋,像一名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走出了家门。
“加油,儿子!”母亲在身后喊道。
陆宇回头,给了父母一个坚定的笑容,然后转身,汇入了清晨上班的人流。他的目标明确——设在邻市一中的执业医师资格考试考点。
坐在通往考点的大巴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和村庄,陆宇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回想起大一时那个在计算机二级考试失败后暗自神伤的少年,回想起在星医大图书馆里度过的无数个日夜,回想起穿上白大褂第一天的激动与惶恐……这一路走来,汗水与泪水交织,挫折与成长并存。他已然尽力,剩下的,便是坦然面对。
考场外,人头攒动,都是和他一样怀揣着“医生梦”的同行。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陆宇找到自己的考场,核对座位号,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找到位置坐下,他看着讲台上密封的试卷袋,看着黑板上的考试时间,一种庄严感油然而生。这不仅仅是一场考试,更是一道门槛,跨过去,便是更广阔的天地,是能够独立承担救死扶伤责任的新起点。
铃声响起,试卷下发。陆宇拿起笔,目光沉静,开始在那答题卡上,勾勒自己作为一名正式医师的未来。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那是梦想破茧前,最动听的声音。